第三十二章 花样百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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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勤的游说面临着重重困难,父母亲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他的要求。冯娟讲得再明白不过了,这么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要动用他们的关系,儿子的社会经验几乎为零。他甭想一直生活在双亲的羽翼下面,年青人要多在实践中磨练才会出真知。蔡大川不愿出面还有着深层次的原因,他和李济源争执了二十多年,始终在围绕这眼龙潭做文章,此时出面替造纸厂说情无疑是承认自己从头至尾全都错了。他那有心情去跟同窗好友一边饮酒作乐,一边论证李济源的目光颇有远见。这比自打耳光还要让他感到难受。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以礼相见是中华民族的美德。”蔡大川体会到儿子求告无门的苦衷,说:“你去找胡俊只要多叫他几声伯伯,就算是瞧在我和你妈的薄面上,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你的请求。现在的政府部门大多以支持经济发展为己任,他应该对党的政策深有领会,不会给你小鞋穿。”

蔡勤整整花上两天时间做足功课,深入了解水利局长的生活爱好。胡俊已过中年,逐渐形成固定的生活模式。他每天早晨六点半起床,七点钟绕城长跑一圈,七点三十五分准时到“小洞天”吃早点,然后步入水利局上班。这中间有五十多分钟的空挡可以利用,只要运作得当的话就能接近目标。蔡勤完全可以制造与他偶遇的假象,在中途的某个节点上冒出来,用共同喜好博得胡俊的欢心,为接下来的谈话营造一个良好的氛围。

正如蔡勤所想象的一样,胡俊在长跑途中几乎是敞开胸怀迎接他的到来。现代社会的物质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观,城里的年青人讲究吃喝玩乐,向往歌舞升平的夜生活。凌晨以后正在夜猫子归窝的时候,谁还有心思起五更迎着朝霞锻炼身体。胡俊的晨练弄到最后变成一个人的独角戏,快到坚持不下去的地步了。有个晚辈陪练也是难得的福分。胡俊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情谊,多次放慢步伐催促他快点跟上来。蔡勤使尽吃奶的力气陪他跑完全程,一起步入“小洞天”共进早餐。他打算利用上班前的空闲时光放出试探性的气球,如果有所进展再做深入的磋商。

周晶波早早地等候在店内,热情地接待了蔡勤。她用双手捧上一条热毛巾给丈夫擦汗,说:“这不是小蔡吗。你们叔侄俩怎么会凑到一块。我早就吩咐老胡要找个同伴,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免得你婶子身在饭馆心系环城路,不到他跨进店门,这颗悬着的心难于落地。”

胡俊擦净脸上的汗珠,说:“你别讲废话了,朗朗乾坤会出什么事。你瞎操心也不管用。”他叫蔡勤坐到自己身边,说:“你父亲调到环保局干得顺手吗。那可是个肥差,接到群众举报后驾车跑上一趟,企业主管还得迎来送往。谁也不敢得罪执法部门,稍不留神就是罚款伺候。你是知道的,我们水利局没有那个特权,讲破嘴皮也没人听啊,全都当了耳边风。”

周晶波端上两碗杂酱面,说:“蔡勤,你最近跳槽到那个公司去上班。”她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说:“我听庄华讲她最近去股市没见到你的身影,估计你又另谋高就了吧。这是你父亲的主意还是自己的选择。”

蔡勤埋头吃面,说:“我最近又找到一份新工作,在柔顺造纸厂技术科任职,不大不小当上个副科长,手下没管几号人,工资却比国营企业高出二成多,基本上还混得下去吧。”他极力讨好胡俊夫妇,说:“胡婶,等到你儿子大学毕业来找我吧,我会推荐他在厂部工作。外资企业不但薪酬高还大有前途,跟着外国专家能学到数不清的知识,足够一个人受用终身。”

周晶波马上猜到他是有意为之,其动机十分可疑。她不想给丈夫惹事,抽身走进厨房去帮忙,暗中叮嘱弟弟密切注意外面的动静,如果情况不对劲赶快出面调解,别让老胡中了别人的圈套。蔡大川这只老狐狸肯定在暗中下套,自己不露面反而叫儿子来试探胡俊的口风,无非是想置身事外以求自保,遇到风吹草动才好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胡俊扭头往门口瞟了一眼,李济源正在搬东西,准备帮刘秀兰摆好摊子后去上班。他心中有了主意。蔡大川曾经败在此人手上,想必蔡勤也绝非他的对手。纵观全局,李济源出马最为合适,他有能力应对造纸厂的阴谋诡计,不会让他们占到半点便宜。这样做也符合水利工作的布局,技术科长有权合理调配全县的水资源。胡俊身居高位,根本没有必要为这种小事大伤脑筋。他只须把任务分派下去,自然会有人替他分忧解难。他乐于见到有识之士大展身手,为净化曲靖的江河湖泊贡献一份力量。

蔡勤已经感知到初冬的寒意,说:“胡伯伯,我受厂方的委托来跟您商量点事。我们厂由于计划不周,刚开工就遇到生产瓶颈,龙潭里的水无法保障造纸工业的需求,急需调用南门河的水来供应流水线上的作业。”他的道理很充分,只要局长大人愿意帮忙,总会得到某些好处。他多方暗示道:“段经理十分富有而又慷慨,很乐意结交像您这样的朋友。他非常重视与您的友情。”

胡俊寻找脱身之计,说:“李科长,你过来听听小蔡的高见。”他挪动椅子,专门为李济源腾出一个空位,说:“这是蔡勤,蔡副局长的公子,如今当上柔顺造纸厂技术部门的副科长。他代表段经理来向我们提出申请,要求抽取南门河的水用来支持厂里的正常生产。”

李济源跟他们是老对手,早在三年前算定新建的造纸厂迟早有一天会求助于水利部门。光靠龙潭里冒出来的那点涓涓细流很难满足造纸工业的需求。他们若是用来浇花种树更划算。他细观蔡勤的相貌,小伙子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只要把道理讲透也许能引起对方的重视,说:“小蔡,我和你父亲为了这眼龙潭争也好吵也罢,其核心内容是我们人类赖于生存的水源地是否需要保护。我是个秉持老观念的人,总认为上苍的馈赠是有限的,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很难恢复原状,打破生态平衡最终受害的是人类。”他委婉地说道:“你就不同了,在大学里读书这几年接受的是新知识,应该懂得自然资源是不可再生的。因为它无法复制。拿你们厂来说吧,不能一边利用南门河上游的水保证日常生产,一边肆无忌惮地污染它的下游。总得给我个像样的承诺吧。”

蔡勤能够体谅他的良苦用心,说:“李叔叔,你给定个基调吧,我回厂也好向段经理汇报。如果双方达成合作意向,还可以坐下来订个协议。”

李济源态度鲜明地说道:“造纸厂不论是用自来水生产还是要抽取南门河的水漂白纸张,你们都要用到潇湘水库的资源,如同是从左口袋里拿东西还是往右衣袋中取物是同一个道理,我们会全力配合的。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贵厂必须依照设计图纸尽快建起污水处理站以利变废为宝,从即日起停止向河流排污。否则的话一切免谈。”

胡俊点头赞许。他面向蔡勤十分认真地说道:“小蔡,你身为技术人员,应该懂得李科长的要求并不过分。回收工业废水再加以利用,从某种意义上讲还能降低你们的生产成本。”

“老板,来收钱。”蔡勤站起身来抢着付款,说:“胡伯伯,你放心好了。我会牢记你的教导干好本职工作,尽量减少造纸厂在生产过程中对生态系统形成的破坏。”

周柱波拿着一块抹布走出来动手收拾碗筷,说:“你们都别争啦,这顿早点算是我请客。”他的真实用意是替姐夫解围,说:“小蔡,你觉得味道不错,下次多带几个同事来捧场。”

蔡勤怀着兴奋的心情,当天下午向段经理汇报了会谈的内容。他在最后特别强调一句,自己完成了牵线搭桥的任务,也对水利局的领导做出口头保证,言外之意是希望厂方慎重考虑一下李济源的倡议。

段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神情阴郁地翻弄着绿色封面的笔记本,从字里行间寻找应对之策。他的笔记里全是些人生感悟,其中也不乏得意之作,记着这么多年来偷排污水的成功经验。层出不穷的花样让他想不起来曾经运用过多少手法和各类治污大军巧妙周旋,还要靠查找当时的记录对症下药。他不喜欢别人提出附加条件。他们没有权利对企业指手划脚,用紧箍咒来限制商业活动。这比共产主义都要糟糕,自己没本事发财,还要堵别人的门路,必须把这种势力彻底粉碎。蔡勤一点儿也不像他父亲,他跟李济源短短交谈过几句,转过身来马上变成另一副嘴脸,简直是被人洗脑了。这个毫无主见的家伙,要不是留着他还有一点用处,明天叫他卷铺盖走人。

段杰并非傻瓜,只不过是个挖空心思想赚大钱的奸商。他从不亏待为工厂做出贡献的下属,更不会得罪有利用价值的公子哥。那怕是荣辱与共的菲利浦都会跟他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别指望这些热血青年会跟你同心同德。等到他们的满腔热情在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再出手教训这些泥古不化的顽固派,让他们懂得自由世界订下的潜规则,商业活动的最终目标是赢利。他对蔡勤口头表扬一次,当月的奖金上浮百分之二十,让他去把任保鑫叫来。

三个小时后,任保鑫开着奔驰轿车来到学院街,在晏琳的摊子上买了十盒磁带。他掏出一张百元大钞付款,将剩余的钱作为小费送给晏琳,请她带个话给张仁,告诉他有朋自国外来,邀请他下班后到肯德基享用西餐。他只花了七八分钟时间从蔡勤口中套出了张仁的底细,得知这个小子不但爱财还花心,背着结发妻子在外面与别的女人勾勾搭搭,用的还是段经理支付给他的佣金。任保鑫受过专业训练,要干好保镖这个行业必须远离女色的诱惑,以免被他人利用做出傻事。他从不在半夜追逐妓女,却不反对老板另寻新欢。自古美色是把无形剑,有多少英雄豪杰为此丢了江山。张仁陷在温柔窝里浑然不觉。祝他好运。也祝段经理能有个好兆头。

晏琳尝到甜头,还想他下次再来光顾,临时请个熟人照看摊位,溜进水利局来会情郎。她充满幻想地说道:“张仁,海外来人啦,叫你今天中午去肯德基吃饭。”她不安本分地说道:“他开了一辆好车,是正宗的德国货,车头上还耸立着闪闪发光的铭牌。我也想跟你去乘坐奔驰车满城兜风。”

张仁立刻想到造纸厂那帮人。他们肯定是碰到头疼事,才会以这种方式来向自己求援。段杰真是个无孔不入的恶棍,竟然使用下三滥手段来获取他人的隐私。他们连这么绝密的恋情都能探听到,由此可见任保鑫是有备而来。张仁扔下手里的工具,说:“我是去谈正事,你别跟着瞎搅和。你要品洋酒好办,今晚跳完舞我带你去吃汉堡加薯条,再接着玩上个通宵。”

晏琳大发娇嗔,说:“你们又不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啥要搞得这样神神秘秘。对我都要严加防范,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猜你是做贼心虚。”

张仁换上一身便装,说:“那是公共场所,不是你我恩恩爱爱的地方。”他不想泄秘,更不愿与女人分享来之不易的成果,让她们紧紧掐住七寸,时常威胁到自己的生存。在身边埋下一颗定时炸弹并非明智之举。他在以前对闻雅洁只字不提的事,时至今日更不会向晏琳透露半点秘密。他找出一大堆理由将她拒之门外,说:“我家那只母老虎嗅觉灵敏,万一走漏风声,被她追到餐厅里大闹一场,我的颜面全丢光了。”

晏琳打个哆嗦,感到不远处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们只是情人,注定要像老鼠一样呆在地下见不得半点阳光。这种偷偷摸摸如同做贼的日子不知要熬到何时才能出头。她得想上个办法,尽快扭转被动局面,不但要俘获张仁的心还要拥有真正的爱人,这一生才算没有白过。

任保鑫嫌快餐店里人声嘈杂,用完西式糕点后把张仁拉到河滨公园。他跟随老板进入中国大陆以来几乎找不到用武之地,整天干些跑腿的苦差事。车窗外面的这片土地上民风淳厚,没有滋生出资本主义社会固有的毒瘤,他也失去了施展拳脚的大好机会。段杰顾及同乡之谊,仍然不减他的薪资,只是在外出的时候喜欢亲自驾车摆阔气,把他留在厂里养花种草。他现在身负重托,自然要表示感激之情,用行动来报答主子的恩惠。

张仁见他迟迟不愿开口,索性靠在座位上打盹。他对造纸厂的经营不感兴趣,更不想让人牵着鼻子走,就像现在这样呆在车里听候段经理的吩咐。晏琳纯粹是个未经世面的蠢女人,看到一辆高级轿车便想攀高枝,也不问清楚对方是何种身份。如此一来也好,晏琳知道自己多了一层海外关系,肯定会在她的心目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任保鑫打开空调,说:“小张,实话跟你讲吧,我们建起了工厂,却发现龙潭里的水不够用。这个地方好像施了魔咒,竟然被李济源不幸言中。河口村虽说有不错的水源,无奈出水量有限,根本不适合现代化的大生产。”他的性格有些古怪,总爱数落别人的失误。蔡大川为了骗取钱财,谎称在河口村能够修建一座小型水库,诱导外商来潇湘乡投资。早知龙潭只有那么点流量,谁愿意把宝贵的资金拱手送人,弄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借助空调的噪音掩饰内心的慌张,说:“段经理在你们身上花掉的钱财足够再建一座污水处理站。”

张仁不理会他的抱怨,说:“你们打算认输了,还来找我干啥。你替我带句话给老段,我不是任何人的帮凶。我们以前的交易早过期啦,只怪他运气不佳自寻绝路。谁也没在他面前打保票要帮外商选厂址。一切的决定都是经过你们董事会定下来,与外人有什么关系。”

任保鑫把目光转向山脚下的南门河,说:“张仁,我可不是吃素的,绝不容许你百般污蔑我们老板。你别把人逼急了又起歹心,我有的是手段用来对付你这种无赖。”

张仁只好服软,说:“老任,我们是多年的朋友,有话好好讲,别伤了彼此的和气。”他大胆地猜测道:“我听你的语气好像是专门为水而来的吧。”

“段经理要跟水利局谈判。”任保鑫降低车窗玻璃透口气,说:“他们打算派李济源做代表,提出十分苛刻的条件,要造纸厂先建污水处理设施,才同意抽取南门河的水供应生产。”

张仁突然坐直身子,说:“你不会使掉包计,先拿到批文再说。至于以后的事可以一推三不知,拖到最后仍然是不了了之。”

任保鑫拧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解渴,说:“这次是要签订正式协议。白纸上落了黑字,如果被他们告上法庭,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张仁朝路边吐了一口痰,说:“这事不太好办。我是个平头百姓,影响力有限,不可能为你们摇旗呐喊,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改变李济源的主意。”

“你还有靠山。”任保鑫丢给他一瓶果汁,说:“段经理的意思是要你收买人,准备从中做点手脚,在某个关键的节点上改一个字就大功告成。”

张仁撕去瓶身上的标签,说:“你们有钱,比我们会做生意,还是另请高明吧。”他厌倦了旧梦缠身的日子,盼望着早点摆脱他们的纠缠,说:“我没那个能力,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任保鑫打开车载录音机播放一段摇滚乐曲,说:“我就不信了,你跟蔡大川二人联手,难道还斗不过区区一个小科长。”

张仁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通过音乐提醒自己别忘了晏琳。他拧开瓶盖,说:“老蔡调到环保局去了。他虽说还在担任副局长,可是人走茶凉,谁会冒着被开除的危险听从他的安排。让我来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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