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过无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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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风过无痕

“小洞天”开业后,最先火爆起来的是早点,水利局的人都来照顾周老板的生意。张仁隔三岔五都会带着妻儿来小饭馆用歺。周柱波顾念旧情,特意为他们的碗里多加了一些米线,价钱还是按照水牌上的标价收费。

庄华每天清晨五点半起床,把孩子交给婆婆看管,赶到店里来给丈夫打下手。她一直要忙到七点四十六分才去化验室上班。他们的小饭馆刚开张,没有多余的钱请厨师和帮手。周柱波只能身兼数职,等到母亲送孩子上学以后,再来店内接替庄华干些打杂的活。好在姐姐已经答应过一个星期就来帮忙。上班的时间迫在眉睫。庄华边走边示意丈夫门外来了贵客。

周柱波抬头之际,只见黄仪正好从门前路过。他抢出店去拱手笑道:“黄阿姨,托你的福,我的店面已经开张了。”

黄仪伸头往里面一瞧,五张饭桌全部坐满了食客,还有三五个人站在窗口等早点。她欣喜地说道:“开业就好。你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坚持薄利多销的策略,生意很快会走上正轨。”

周柱波执意要请她到店里坐会儿,顺便品尝一下自己的手艺。黄仪早就看见刘纹站在电线杆子下面偷窥。她婉言谢绝了周老板的美意,叫上几位居民委员会主任到老街上检查卫生。张仁哼着小曲走出饭馆,行经兽医站时被刘纹拉到一旁说话。

刘纹耸动着鼻翼说道:“你怎么还到这种地方来用吃东西。就不怕店内不卫生吃坏了肚子。”

张仁打着饱嗝说道:“李济源在水利局里发起号召,要大家多帮帮周柱波,与其在别的地方吃早点,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照顾他的生意。”他看到刘纹还不明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嘛。有胡俊给他撑腰,谁不想来他这儿献点小殷勤,讨得领导的欢心。”刘纹傻傻地站在街边,终于尝到了世态炎凉的滋味。他以前在水利局任职的时候身边不乏追随者,现在退下来连一向惟命是从的张仁都敢当面教训人了。他再守在这里想看周老板的笑话只能是自讨没趣。张仁拉住他的胳膊说道:“老刘,你不要灰心,要解决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想想看周柱波能有多大能耐。他全靠李济源帮忙走上层关系,又是借钱给他做投资,才搞起这个小饭馆。你要绝了他的后路何不拿李济源是问。”

“我不想针对任何人。”刘纹看不惯他的小人行径,说:“李济源竭尽所能去帮助朋友与我何干。他的行为和我的诉求没有冲突。我也许要让你失望了。”

张仁开始哄他开心,说是有一个妙招可以打压周柱波。这个计策要他亲自去见一个人,三方联合起来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刘纹尽量掩饰着心中的不快。张仁的小聪明从来都对他不起作用,这次却引起了他的好奇。刘纹离休后在家里闲得无聊,早想找点事显示自己在余生里同样是宝刀不老。

刘纹跟着他走进水利局,不停地和老部下打着招呼。他熟悉这幢大楼里的每一间办公室,甚至能说出许多人的爱好。张仁把他带到副局长办公室。蔡大川在见到老上级时依然是以礼相待。他站起身来颇有礼貌地和刘纹握手,脸上的笑容呈现出不规则的抖动。刘纹面露三分愧色,默默地坐到椅子上喝茶。他们在过去的岁月里有太多的误解,仅凭三言两语很难消除彼此的防备。

张仁很想把他们凝聚在一起,说:“蔡副局长,我已经跟老刘谈过了。我们目前正在集中精力帮助曹苇取得龙潭的控制权。需要他在外围配合一下。”

蔡大川难下决心,说:“这是河口村的事,外人不好插手。我们最多能给当地的农民朋友出点主意。”

“这也不是我所关心的事。”刘纹的嘴边掠过一丝冷笑,说:“我对周柱波是有点成见。他曾经在我主政水利局的工作时受过处分。现在他却梦想着那天摇身一变成为企业负责人。这些变化对我来说具有某种讽刺意味。张仁说有办法阻止事态继续恶化下去,特邀我来商量对策。”

张仁从中调和道:“老刘是我请来的。他可以帮我们去县上活动,找些老朋友向乡村干部吹风。”

蔡大川假惺惺地说道:“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我们还要仰仗你出面多方斡旋,才能实现既定目标。”

刘纹看出他的恭维并非真心,说:“我只是尽点绵薄之力。成与不成还得看天意,你们也不要寄于太多的希望。”

蔡大川要留他共进午餐,进一步商讨应对之策。刘纹不想涉足太深,只让张仁送到门口,拉低帽檐悄悄地溜下楼去。

蔡大川目送他走后,说:“你怎么把他给领来了,让我多没面子啊。你们以后有事尽量在外面谈,不要带到办公室里来。以防隔墙有耳,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张仁总算明白过来了,俩人的心结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消失,说:“你也别跟他太较真。刘纹能为我们所用,也算是对你的一点补偿吧。”

蔡大川不喜欢别人在办公室里说三道四,若让秘书听到有损领导的尊严,说:“局里今天刚发工资。你去河口村走一趟吧,顺便了解乡下有什么动向,再给刘小才鼓把劲。”

张仁随口敷衍道:“他现在摔断了手臂,躲在家里享受清闲。可能不会对救命恩人做出有违良知的事情吧。”

蔡大川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此时闲在家里正在等待政府的救济。你身为水工班的头,每月都要给他送工资,带去上级领导的慰问,早就成了他的衣食父母,放个屁都是香的。”

张仁到财务科领了工资,满心欢喜地赶往河口村。曹苇收工后刚好在村口碰到他,急忙迎到家里坐下,捧上好茶好烟招待客人。张仁拿过水烟筒过足瘾,慢腾腾地掏出工资袋放在桌子上。刘百灵听到家中来客,拄着手杖走出卧室,静静地守在堂屋里听候消息。她虽说得了白内障引起双目失明,心里却像明镜似的一清二楚。能够早点拿到儿子的工资,亲手数着崭新的钞票,那才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张仁坚持要等本单位的职工来了当面清点钱款。他今天上这里来既是刘小才的顶头上司,也是他们家少有的贵宾,理应受到最好的款待。

曹苇一直陪着笑脸,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张仁的双手,希望他快点取出袋子里的钱。儿子只是受了点轻伤,就能得到优待不用干活光拿钱,这对祖祖辈辈都是种田人的家庭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张仁却要把文章做足,才好从中说事:“刘小才又上那儿去了。他整天不在家里养伤,满世界追着女人乱跑。要是传到城里去事情就不好办了。”

“你来的不太凑巧。”曹苇抓把板栗塞到他的手里,说:“他刚刚上公社换药去了。你再多等一会儿,他马上就回来。”

张仁采用恩威并用的策略,企图让他们俯首听命,说:“你要吩咐他不要到处乱逛,要抓紧时机办正事。领导还在等着他回话呢。”他拍着桌子上的工资袋,示意刘小才还想继续拿钱得靠他在上级面前多美言几句。刘小才阴沉着脸走进来,紧挨着母亲的身边坐下。张仁不失时机地问道:“我在你家坐了半天,始终见不到你的人影。你又上那儿逍遥去了。”

“张班长,我在遵照你的旨意办事。”刘小才端起父亲面前的茶杯,说:“谈恋爱需要耐心。如果没有充足的时间,我如何把刘秀兰追到手。”

曹苇担心他们年青气盛,三句话不对头谈崩了,说:“张班长也是心里着急,想早点把龙潭的事落实下来。”

刘小才低下脑袋不言不语。张仁连忙见好就收,说:“行啦行啦,我不是来挑刺的。你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就安心在家里养病吧。我到年底会再为你申请一笔困难补助。”

“张大班长的美意我们心领了。”曹苇都快把他当财神爷供起来了,说:“刘小才他妈的眼睛瞎了三年多,我们还是在去年才得到乡上的补助。今年有没有还不一定。听说很多比我们更困难的人还在排队等候呢。”

张仁当着他的面打包票,说:“伍大川是主管财务的副局长,所有用到钱的地方都由他一支笔审批。他自然会多多关照你家刘小才。”

“伍副局长最近又有什么指示。”曹苇急忙提起茶壶续水,说:“我早就打听好了,农村的承包制要等到秋收以后才开展相关的工作。”

张仁也不客气,说:“你们得抓紧时间在村子里拉拢人,别让刘百泉抢了先机。若是能把龙潭收归你家名下,领导心里自然高兴,今后的好处多得很呢。”

“这事不太好办啊。”曹苇抱起水烟筒猛吸旱烟,说:“村里的竞争相当激烈,最后花落谁家还是未知数。”

张仁干脆跟他挑明了,说:“那只是一潭清波,没有人会坚持到底。最终只有你们两家扯皮。”

曹苇用竹签通过烟嘴,说:“你有把握能让大多数人退出竞争吗。”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那是一池藏在深山里没人知道的潭水,你们要它有何用处。”

张仁也不敢随便泄密,以防他事后反悔一味抬高价格,说:“你可别忘了,龙潭周围还有几十亩稻田指望它灌溉呢。”

这是世界上最站不住脚的理由。龙潭常年累月都在往南门河里流水,谁也无法将它圈住,其他农民要取用时只要把水车往龙潭沟里一搁,照样能够浇地种田。曹苇盯住他手中的人民币,说:“嗬嗬,它果然是潭好水,没让人少惦记嘛。”

张仁把桌子上的工资袋推上前去,说:“这是刘小才的工资。你们先拿着用吧,多买些好吃的给他补养身子。”

刘小才打开牛皮纸袋,取出里面的钞票当面点清,转手交到母亲手里。刘百灵笑容可掬地把钱装进贴身的口袋里,连声道谢上级的关怀。她的衣兜比保险箱还安全,能够足不出户地每时每刻守护着家中的财产。

曹苇把客人送到村口,突然之间又想起点事,让张仁稍等片刻。他转身取来一把镰刀,带着张仁直奔剪草河边。张仁回想起山洪暴发时的情景尚有后怕。他下意识地走到河岸边,看见桥墩下面有块篮球场大的平地已被大水冲得面目全非,泥沙上还残留着庄稼的根须,其状惨不忍睹。

曹苇走进自留地里割了几棵白菜,顺手拔些大葱和香菜,扯下五六根野草拧成绳子。他把手里的蔬菜捆成二份,说:“老张,我们农村没有什么好吃的。你替我带两棵白菜送给伍副局长。剩下的你拿回家去吃吧。”

张仁转过身来取菜,发现有位过路的姑娘在跟他打招呼,看到陌生人时浅浅地一笑,加快步伐跑进河口村。张仁冲着她的背影说道:“我有些眼拙。她好像不是你们村的人。”

曹苇拎着小菜送他一程,说:“她是刘秀丰未过门的媳妇,模样长得挺标致的,为人处事很有心计。以后够刘百泉老两口受了。”

张仁好奇地问道:“刘秀丰为什么还不趁热打铁把她娶过来,多一个户口也好多分些田地,为今后的生活打下基础。”

曹苇迎风笑道:“她爹是个有名的铁公鸡,想将女儿留在家里另有妙用,既能赚下一份好彩礼,又能造福子孙后代嘛。”

张仁随口问道:“她在出嫁的时候没有自带饭碗。你们村会酌情考虑她的实际问题吗?”

曹苇看眼西斜的太阳,说:“她已经在老家分过田了,那能在我们这里又占一个名额。村里的人是不会答应的。刘百泉为了娶儿子媳妇所付出的代价真不小啊。”

张仁替他出主意,说:“你可以使出浑身解数说服此人。让她去跟刘百泉商量,放弃龙潭多要二亩地,为今后的小日子铺平道路。”

曹苇在心里也曾盘算过这件事,说:“现在的问题越来越复杂,不光牵扯到包产到户的事,还有刘小才和刘秀兰的感情也掺杂其中。我是得想个周全的计策了。”

张仁在一旁极力鼓动道:“这次农村的改革是要动大手术,基层领导都要经过民选。你可以报名参加村民小组长的选举。手中有了实权后,村里的事全由你一个人说了算。”

“我不是当官的材料。”曹苇感到十分吃惊,说:“你千万别怂恿猴子爬树。我是招亲来到河口村的,在村子里缺乏号召力,没有多少人会投我的票。”

张仁奸笑道:“你当个村民小组长并不困难。田地都分到各家各户,农村基层干部少了指挥农业生产的环节,剩下的都是些杂事。你只要做到上情下达,下情上报的作用就算称职啦。”

秋风带着稻谷的清香从龙潭的水面拂过,预示着收获的季节到了。河口村的农民们都在为储存粮食做准备工作。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从大集体分得口粮。从明年开始,他们将各凭本事吃饭。农村的互助还会继续下去。只是维系这种关系的动力都存在于大家庭中。

刚过秋分时节,刘百泉乘着天气晴朗,仔细打扫放在楼上的粮仓。云贵高原地区常年多雾,储藏粮食大多采用木制箱柜。老祖宗的智慧非同凡响,也不知从那朝那代开始把这些粮仓设计为巨型柜子,上部打造成单人床的式样,既不占用室内空间,家里来了客人铺上棉絮就可留宿。刘百泉习惯性地敲敲木板,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看看是否有被虫蛀过的地方。他盘算着在装新粮前再刷几道漆,给屋里增加点喜庆气氛。

何花在村里转了一圈,听到些风言风语,带着小女儿匆匆忙忙赶回家,说:“老头子,大事不好了。人们说这次分田分地的政策定下来了,龙潭要占去一个名额。这可怎么办呢。”

“这是预料中的事。”刘百泉直起腰,说:“你慌些什么,别听到风就是雨的瞎咋呼。等忙过秋收秋种,全家人找个时间坐下来慢慢商量也不迟嘛。”

刘秀丰紧跟着母女俩的脚步冲上楼,漫不经心地将身子靠在柜子上。他随手抓起一把谷子,说:“爹,为了今后能够吃饱肚子,我们不要再和别人争龙潭了。多分几亩田地比较划算。”

何花替儿子拉好衣襟,想把他打扮得精神点。这小子是几时脑袋开窍了,也会操心起家务事,讲出来的话多少有些道理。刘秀兰把嘴一撇,说:“哥,你整天只知道寻乐子找开心,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为生活发愁。这大概不是你的本意吧。”

刘百泉把去年的稻谷取出来装进麻袋里,说:“秀丰就要当爹了,所处的角度不同,自然就会考虑很多问题。”他鼓励儿子勇敢地挑起重担,说:“你心里有什么打算,就把它们全都讲出来吧。我和你妈会支持你的。这个家今后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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