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过无痕(2 / 2)
刘秀丰嘟囔着说道:“我们有了田地,就可以多种庄稼,多打粮食养家糊口嘛。那眼龙潭只是死水一塘,放在那里既当不了饭吃,又换不来零花钱,留着它没有多大作用。”
刘百泉继续开导儿子,说:“龙潭可是祖宗传下来的根本,万一被人强占后不容爹去查看水情,全村人谁也别想种好地。我估算过了,减产的损失会超过百分之十五,抵得上一个人全年的口粮。”
刘秀丰强词夺理道:“现在的天气预报很准的。你那一套老古董早过时了。村里有许多人不再靠天吃饭了。”
刘百泉用笤帚扫尽柜子里的麸皮,说:“你大姑家只有两个人的田地,她们都想把龙潭抢到手。你敢担保她们不会干坏事吗。龙潭出现了险情,谁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刘秀丰的脑子里乱糟糟地理不出头绪,他始终拿不出像样的理由反驳父亲。何花也从他们父子的谈话中看出些蹊跷。她真是白疼了刘秀丰二十多年,儿子至今不跟爹妈一条心,这样的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刘秀丰转身跑下楼去寻求外援。董红艳还在村外等消息。她十分担心自己的婚事再生变故,扁平的鼻梁上布满了汗珠。她和刘秀丰结识也算是缘分,能够找个比自己小的男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要控制了丈夫就等于攥住了刘家的经济命脉。刘秀丰和她在河边相会,说:“我父亲是个老古板,要想让他放弃龙潭比登天还难。我们还是再想办法,另谋出路吗。”
董红艳不甘心地问道:“你不会向老人解释,我们结婚以后就要生孩子,家里添了人口又拿什么去养活娃娃。总不可能叫他们的孙子去喝西北风吧。”
刘秀丰用脚踢着路边的野花野草,说:“你放心好啦,我父亲说他自有安排,不会丢下我们不管不顾。他只有我这个儿子,更不会让后辈饿肚子。”
董红艳就是想破脑袋也猜不透刘百泉有何妙招解决全家人的吃饭问题,说:“你妹妹迟早是要嫁人,她若是在本村找个相好肯定要带走她名下的土地。龙潭再占去一个人的份额,家里四个农民只有二个人有田地,一年到头能收多少粮食。你扳着手指头都可以算出来。我们别说过好日子,就是吃饭都成问题。”
刘秀丰拉住她的手,说:“你不如趁早嫁过来,也好在河口村多分一份土地,总比在这里愁白了头好过千百倍。”
董红艳幽幽地叹口气,说:“你妈对我有成见,我们的婚姻成与不成还说不准呢。再说这是我的终身大事,我不想跟家里闹翻,得不到父母的祝福,我俩的小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刘秀峰当即说道:“我的事从来不要爹娘管。他们无权干涉我的婚事,我爱跟谁结婚就和谁成亲。只要你愿意嫁过来,父母永远都得做出让步。”
刘秀丰顺着大道送未婚妻回家。他对今后的生活并不担忧,只要妹妹嫁给李济源,迟早都要搬到城里居住,她留下的田地就会归到自己名下。他学兽医毕业后,每月的收入都在五六十元钱左右,比小职员的工资还要高,何愁养不活全家老小。
他们不知不觉走出三里地,在半道上碰巧和刘小才相遇,双方仅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在擦肩而过之时,刘小才突然发话道:“表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董红艳自顾前行,说:“你告诉大舅,那件事暂时办不成,以后再说吧。”她不想让男朋友感到难堪,说:“秀丰,你现在送我回家,吃过晚饭再去帮我爹浇园子。”
曹苇得到儿子的通报,尾随董红艳的脚步走进东村。他在村子里转了半圈,拿定主意后来到董家看望表兄。董吉棠是个从水库上搬迁过来的移民,深知水对农民的重要性。他可不像表弟住在城郊或多或少受到外部思潮的影响。这些新式农民只想着有一天能溶入城市生活,对家乡的变化毫不关心。
当事人一再强调某种观点,很容易引起伙伴的警觉,怀疑他的动机是否纯正。曹苇的解释枯燥无味,在座的人如同听老和尚念经文全都打起了哈欠。董吉棠说要上山砍柴,带着刘秀丰和女儿到大青峰采摘野生板栗。
刘秀丰玩到半夜时分才肯归家。他很难改掉多年来形成的坏毛病,不论家里碰到多大的困难,他照常只顾自己吃好喝足。刘百泉劳累了一整天早已睡下。何花在楼上收拾衣柜,准备为老头子翻晒过冬的衣物。
堂屋里只留下刘秀兰坐在灯下纳鞋底。她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要为父亲做上两双棉鞋。刘秀丰从小到大都不穿老式布鞋,认为它们既土气又十分难看。刘秀兰放下手中的活计询问兄长是否吃过晚饭。
刘秀丰不想吃东西,说:“小妹,你应该帮我一把,劝说父亲放弃龙潭。你若是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必定要破坏你们的婚事,让你也尝尝失败的痛苦。”
刘秀兰放下针线,说:“你真的认为我留在村里嫁给刘小才会对你有好处吗。那样一来田地还在我的名下。你最终只落得鸡飞蛋打白忙活一场,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刘秀峰悄声说道:“你别得意的太早。至少妈不是这样想。她要把你留在身边,当她的贴身小棉袄。”他凑到灯前,说:“老人们心里都有盘算,为了晚年幸福还想安排儿女们的命运。我们只有抱成团相濡以沫,才能争取到自己的幸福。”
刘秀兰看眼楼上,说:“你别做白日梦了。龙潭是爹的命根子,比你这个心肝宝贝还要重要。我相信妈最终也会尊重爹的安排。”她把针线绕在鞋底上,说:“是董红艳让你来试探我的吗。哥,你最好先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妈对董红艳有一大肚子的意见。她们婆媳俩关系紧张,你夹在中间只会受苦受累。”
刘秀峰在屋里走上两圈,始终想不明白家中为何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父亲无论是从态度还是行为上都支持自己迎娶董红艳,母亲却要百般阻挠新媳妇进门。
刘秀兰吩咐兄长不要熬夜,收起盛放针线活的小竹筐自去楼上睡觉,刚巧在楼口遇到母亲。何花附在女儿耳边说道:“秀兰,妈今晚跟你挤一宿,说说心里话。”
刘秀兰打开电灯,重新换上一套床单,娘俩各自解衣上床。她用被子蒙住脑袋,说:“妈,哥哥刚才跟我讲的话你全都听到了。那些事是真的吗。”
何花把手伸到女儿的后背上替她挠痒,说:“你千万别听你哥瞎说。妈从来都不曾反对你和李济源耍好,只是另有打算。”
刘秀兰动下身子,说;:“怪不得无风不起浪。哥哥说的没错,你就是想干涉我们的婚姻。”
何花搂着她的肩膀说道:“我只是想让你招亲,把女儿留在身边,又没有破坏你们的感情。你犯不着大呼小叫,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刘秀兰耐心地说道:“妈,你想过别人的感受吗。济源哥好歹也上过大学,为了一句诺言来娶我这个乡下妹子,已经够憋屈了。你还要他做上门女婿,让他的脸往那里搁啊?”
何花缩回手来,说:“我这不是正跟你商讨对策嘛。李济源今年快三十了,你才是十八岁的大闺女。他要是真心爱你的话就应该放低身段。谁让他变成书呆子,满脑子想的都是井水河水地下水。”
“你这是乘人之危。”刘秀兰翻过身来说道:“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干。你总得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嘛。”
何花几乎是在哀求小女儿,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是个不成才的东西。他现在找的媳妇偏偏又是位眼睛长在脑门的人,还未过门就不把我们老两口放在眼里。董红艳每次来我们家从未叫过你爹和我,有任何事情都闷在心里不吭声。等到她掌握了家庭大权后,那里还容得下我这个老婆婆。你爹还能给她做牛做马二十多年,或许会受到她的优待。”
刘秀兰不相信未来的嫂子会是个歹毒心肠的人,说:“她也许是刚来我们家,脸皮有点薄不好意思喊人。等到她嫁过来和你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面,情况会有所好转。”她劝母亲要往好的方面着想,说:“婆媳好比铁锅和勺子,在灶台上相遇磕磕碰碰的也是正常事。只要每个人都能忍让一步,家庭矛盾就闹不起来了。”
何花认为女儿的想法太幼稚,说:“你怎么还在替她讲好话。董红艳一连谈了三次恋爱都没人要。那么多家庭都在嫌弃她,说明她本身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你再不关心我的后半生,妈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刘秀兰觉得好笑,说:“我留在家里招亲就要占用一份田地,谁家还肯把闺女嫁给你的宝贝儿子。你可以去问问爹,他是想要龙潭还是要讨儿媳妇。若是两样都要的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她晓以利害,说:“你总不能叫新娘子的生活没了着落,弄得缺吃少穿的,谁还愿意为刘家传宗接代。”
“你不愿意留下来陪伴妈。”何花闭上双眼,说:“我只有把董红艳赶出门,给你哥另说一门亲事。”
刘秀兰好言相劝道:“老人们常说:女大三、抱金砖。董红艳还是我三姐夫的堂妹,是他们给我哥牵的红线。你怎么能说变就变,让他们如何向女方交待。”
何花大声叫屈道:“那朝那代都讲养儿防老。你又不在我身边,我就是要找个合心意的人做儿媳妇,老了以后才有依靠。”
她们争论了大半宿,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母亲并不看好儿子的婚事,往往会给今后的家庭生活埋下悲剧的种子。刘秀兰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同样也不想看到母亲和未来的嫂子闹得不可开交。她怀着农村姑娘最单纯的想法,总认为自己嫁给李济源就断绝了父母的念想,倒逼老妈与董红艳握手言和。
刘百泉也支持她的想法,小女儿嫁人后自己和老伴少了一份操心,整个院子关起门来就是一家人,再有天大的难事也好解决。他按照当地的风俗,坚持要男方家的长辈亲自来提亲。
几天以后,刘秀兰遵照父亲的意思进城来会情郎。她每次和李济源相见都要打闹嬉笑一番,就像是一对其情甚笃的少年情侣,引来多少痴男怨女的羡慕。
李济源带她来见父母,是想早一天把婚期定下来。他们恰好在财政大院门口碰到李济嫦。姑娘们见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渐渐地落在后面。李济源率先走进门,说:“妈,饭做好了吗。我都快饿坏啦。”
黄仪得心应手地做好一盘油煎辣椒,脸面被炉火烤成红色。她抬头看到李济源归家,兴奋地冲着丈夫叫道:“老李,我们的大儿子领着刘秀兰回来了。你快端饭菜上桌,吃完饭让他们去看电影。”
李平正在为儿女们的事情犯愁。他已经年近花甲,两个儿子和两个姑娘虽然长大成人,还没有任何人把结婚提上议事日程。李济源为了心爱的姑娘不惜放弃深造的机会,千里迢迢地从北方水利学院赶回家乡,等来的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爱情保卫战。李济远考上了师专,听说有了心上人,在漫长的三年学习期内更不可能谈婚论嫁。李济纽刚调到邻县工作,正处在青年时代的择偶期。李济嫦和刘秀兰同岁,城里的孩子贪玩,更不会早早地考虑个人问题。老大的婚事不解决,势必影响到弟弟妹妹们的心态。他们兄妹四个人都因为这样或是那种原因耽误了姻缘,怎不叫他这个当爹的操碎了心。
李济嫦听到母亲的呼唤,拉着刘秀兰加快脚步走进屋。她是个漂亮的姑娘,少女的童贞使她的面貌容光焕发。父母的掌上明珠历来都会受到优待。她拿来几个杯子提议大家都喝上一杯,为这个周末增添点喜庆。
刘秀兰乖巧地帮众人盛饭,脸上始终挂满笑容。她紧挨着李济源的身边坐下,分明是在寻求他的保护。李济源举起筷子,说:“大妹妹来信说她们的学习生活太紧张了。她跟我要复习提纲,顺带讨教些学习经验。我下班后赶到邮局去寄包裹,所以来晚啦。让大家久等了。”
黄仪挟些小菜放在刘秀兰的碗里,乘机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位姑娘数年不见已经出落得相当标致,红润的脸蛋就像熟透的苹果,散发着青春的光和热,眉宇间充满勃勃朝气。粉色的上衣紧紧地绷在她的身上,显得有些过于窄小,丰满的胸部透着几许令人心动的诱惑,身姿轻巧却又带着几分乡村的粗野。十八岁的姑娘正值花样年华,细听声音甜美,静观模样迷人,颇有几分福相。李济源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他也许是书卷气太重,不论从那个方面看上去都显得老气横秋。黄仪看眼屋内,自从大女儿去年考上师专到高等学府深造后,家中就少了昔日的喧闹。老三走后更让人倍感家中冷清,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恢复以往的热闹。她开始关心大儿子的婚事,说:“你们整整分别了三年,好不容易等到今日有缘千里来相会。李济源和刘秀兰要经常见面多谈谈心,增加彼此的感情。结婚的事就不要再拖了。”
刘秀兰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说:“我年纪还小,凡事不能自作主张,还得听爹的安排。伯父伯母,你们有空请到我们村去坐坐,我爹会跟你商量的。”
黄仪心中暗喜,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丈夫的脚。她把这段谈话理解成是刘百泉发出的某种信号,说:“老李,明天准备好一份礼物,到河口村去看看你的老哥吧。”
李平仍然想派儿子去探听虚实,说:“李济源,你今晚务必要送刘秀兰回家。最好能住在河口村里,多向你刘大伯请教些水文方面的知识。”
李济源一边吃饭一边说道:“我要抓紧时间把各个水库的维修计划尽快写出来。”他自从回到水利局上班后又干起了老本行,带领调度室的同仁制订今冬明春的库塘翻修工程。他往碗里添了一勺汤,说:“这些水利设施很多都在带病运行。现在抓紧时间打好基础,也许还能够多用几年。”
刘秀兰停下筷子,说:“我今晚住在三姐家。明早还要赶回去帮助爹爹到农资站换购蚕豆种。今年秋收后是我们单独播种小春作物,我爹和娘想调换一个高产品种试试看。”
“你不去南门河边参加周末舞会了。”李济嫦好奇地说道:“全城的交际舞爱好者都在翘首以盼,想观摩你们的美妙舞姿,率领他们走上大雅之堂。”
李济源只顾埋头吃饭,说:“我和刘秀兰都很忙,那有闲情去跟他们风流快活。”
李济嫦顺应父母的意愿,说:“你当我哥的舞伴会不会经常踩到他的脚。你们是真心相爱的,与他共进退的日子一定很开心吧。”
刘秀兰笑弯了眉毛,说:“你哥哥纯粹是在赶鸭子上架。我一个农村姑娘,祖祖辈辈脸朝黄土背朝天,只有到我这一代才开了洋荤。我在舞场上听的是西洋音乐,跳的是西方舞步,简直别扭死了。”
李济源以茶代酒自寻其乐,说:“我可以教你嘛。要跳好交际舞其实也不难。你只要跟着音乐的节奏多跳上几支曲子,做到熟能生巧,自然会成为行家高手。”
李济嫦恳求道:“哥,你就送刘秀兰回家吧,抽空帮刘大伯干些农活,好让我未来的嫂子再享受一个美好的周末。”
她的策略运用得当,获得了父母的一致支持。李济源不好驳回妹妹的面子,终于答应往河口村走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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