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34（1 / 1）

 早霞阴，晚霞晴，昨天的晚霞余晖造就了今日的晴朗天气，小镇公社的两辆胶皮轱辘大车分别装上于家的人与锅碗瓢盆、衣柜家具等寂寥无声地出发了。沿着进山的小路坡坎不平地颠簸着行进，两个押送的人员在家具行李车上一前一后地坐在车辕上，可能是为避尴尬故意与于家分坐在两辆车上吧。两辆胶车一路行走出了小镇，过了小河，两车上的辕马打着响鼻儿，想必是过河时饮足了水，鼻声清澈贯耳，大车沿河北行，崎路变窄，坡路弯弯，两边的庄稼长势倒是蛮好，夜露滋润，清晨飒爽，高粱都已抽穗，谷穗虽然半饱，却都在鞠躬致礼，它倒是不择亲疏，敌友一视同仁，仿佛小日本的礼遇，齐刷刷地弯腰低着。于家一家人心情郁闷，并没人肯开口说话，倒是车老板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哼起了小调儿，“我赶着马车往前走哇，眼前来到高粱地哎，高粱地里有乌米啊，要没吃饱，拿乌米充饥呀，这可是真的……呼嗨哎呼嗨，嘟啦滴，滴答滴，丰收那在望，可别出问题……”这歌词虽是自编却通俗易懂，曲调优美流畅，但与于家五人来说好像不合时宜，当下就算是有最美的歌曲最时尚的戏曲，也提不起于家这五口人的精神能与之共鸣。两位押送员倒是洗耳恭听得满有兴致，坐在前辕上的那位还眯着眼睛、摇头晃脑地迎合着词曲打着节拍，一旦忘情，那坐下的胶皮轱辘正好滚进一个小坑儿，车上下一顿竟把这位入境地押送员颠下车辕，所幸车轱辘没有亲上他的身体，如此也惊出他一身冷汗；坐在后车辕上的那位押送员看到同伴先忘情得意后继之狼狈滚地的滑稽，禁不住乐了，随着他跳下车来顺手拉起了同伴儿，笑道：“你听就听呗，眯哪路的眼睛啊，多玄啊，幸亏车稳当，不然再把你拐上，那可就糟糕透了。”

“你就幸灾乐祸吧，但愿你能一生平安，没有散失”。颠下车辕的押送员一边说一边用手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也禁不住咧嘴乐了，“唉，看来还真得时时加小心提高警惕，不然就得摔跟头！”他这后两句显然是一语双关，那是另有所指，后辕上的同伴听得明白，他那是说给于家听的：好好的中农你们不做，偏偏又整出二百多块大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上眼药添麻烦找倒霉吗？！车路上行愈发难行，雨水冲沟，坡行坎坷，车上的人儿不时被颠起来，傻儿背靠在车框上小心地把扶着他母亲，生怕把母亲颠个好歹来，二双见状也忙伸手帮扶奶奶，傻儿摆着左手那意思是：你俩照顾好你妈就行了。菊花还年轻从小就侍候人长大，她身体硬朗，只是身处逆境，无心多话，但见往昔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也都闷闷的蔫蔫的，心里实在是心疼，解放后原本借机能够离开于家，无奈怀中多了两个可爱的儿子，傻儿虽然粗行“龌龊”，但从来就没有打骂过她，“龌龊”的言行那是因为他实在是个傻子，可是他突然又不傻了，能够知疼着热了，能够体谅别人的疾苦，明了是非深知好赖，只是口不能言反倒变成了哑巴，哑巴总比傻子强多了，何况又多了双胞胎，这都是傻儿日夜不消停的努力所致吧，当她看到傻儿关心孝顺婆婆的善举，她顿感十分温暖熨帖，是啊，俗话说“上行下效”，婆婆只有一个傻儿在侧；虽然还有两个女儿，但是都远离膝下，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总有孝心亦是枉然；我有双儿，又是随时能见，早晚不离左右，将来我不是比婆婆更能得双儿的济吗！她望着两个郁闷的爱子心里十分难过，悲喜与痛楚交织在一起。唉，可怜的双儿哟，真是时运不济，怎么就偏偏会托生到于家呢？百分之九十五的好家庭你不去，偏要到这漏化地主的家庭来入住，你爹以前虽傻，可是早就不傻了，难道你们的前生也是愚昧无知吗？车上坐时间长了不舒服，双儿兄弟二人相携着跳下了车，沿着庄稼地边上大步前行，反倒比车速快多了，坡路上行马车自是费力，二人走出高粱地边，前面现一土丘，虽有车的印记却不明显，那是因为上下坡路尽是荒草，掩路阻行。待车过后，兄弟二人跳上丘顶，回望着养育自己十七八年的故乡，不忍细看，但过此时，今后可就很难再一睹而重温故乡了！还是再多看几眼吧，但见微风拂煦，绿野苍茫，碧波滚滚，陆海相接仿佛一色；远处的东西两庄炊烟袅袅，那是家家都在做早饭吧，站在这远离故乡的土丘上，但见老屋与李芹的家似乎很近，却又是模糊不清，唉，往事如烟岂可再现。故乡的山水已远离了我，我们的心怎能不悲凉！美好善良的李芹姑娘，我们衷心的祝愿你幸福，也一定能够找一个好丈夫……

心意相通的双胞胎，兄弟二人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最后望了望故乡朦胧模糊的美景，不得不调转头尽快地追赶着大车，但见那两位押运员频频挥手，似在着急相招，别是这两位愣头青在半路上，学那黄花鱼溜了吧！“快上车，咱们还得加紧赶路，不然，别起个大早在赶个晚集，若是赶上天黑时，不但不好问路寻找，即使找到了再请人家给安排，也是多有不便”那个从车辕上掉下去的押运员颇有微词，态度呆板生硬，不容分说，那是怕此行的押运工作未能圆满地完成任务吧；双儿兄弟俩都没有回话，他们的心里似在说，你也未免太小看人了吧，在车上还有我们的奶奶和我们的亲爹娘，我们怎么能丢下不顾呢！再说了普天之下都是一个政策，又哪里能够容纳我们兄弟二人啊……当两兄弟再次跳上车时，三位老人都面现温暖与慈爱，并无需用言语来表达何况尚有四个外人在窃听，三位老人慈爱温馨的目光就能说明一切，还是一家亲啊！

又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了一个村镇，这地方房屋不多却显得杂乱，一个供销社紧挨着个国营饭店，虽然还未到中午，但饭店里却坐满了人，那是因为卖的虽是混合面的馒头，却总比单一的高粱米苞米碴子，常年累月不变的硬塞进肚子里要强得多了！好赖那也算是细粮哩！两个车老板把车马拴在饭店两旁的大柳树下，相继跟着两个押运员鱼贯而入进了饭店，想必是认可排着长队，也要品尝一回那难得一见的混合面大馒头。可怜累啃着的肚腹哟！也是那两个回子吃猪肉肥（谁）也别说肥（谁）吧；

菊花和傻儿搀扶着婆婆下了车，不为别的坐了小半天的车，也该下地走一走活动活动腿脚了，等婆婆在地上站稳了，菊花把手伸进筐里，数着拿出了五个大饼子，这饼子料显粗糙，并且有点红啦吧唧地，那是高粱米面掺上小米面、包米面三合一的，可也是混合面做的，城镇边上稍有点条件的农户，吃惯了这样的混合面的大饼子，一致认为绝不比苞米面再掺些白面所蒸出来的发面馒头逊色，相反的这三合一的大饼子倒比那用白面掺些苞米面的大馒头，香味更浓，甜美可口吃着顺畅，却也绝不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人啊！随遇而安，审时度势识时务者方为上人，如今上人是做不成了，可这另类可也总得活下去，但不知这三合一的混合面的大饼子往后还能继续吃下去啊？五个大饼子五个人分，谁也不用谦虚，谁也用不着争竞，先塞进肚里垫吧垫吧，也用不着看人家进饭店而望梅止渴了。大双从母亲手里抢过了五个大饼子，第一个就把大饼子硬塞到奶奶的手里，“奶奶你老可得先吃啊，您不是常说人似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都饿的慌吗”；小双也不示弱，他竟从哥哥的手里抢过来两个大饼子，也硬塞进父母亲的手里，说：“爹娘，吃吧，我们都吃，我们都要健健康康地好好地活下去，我想，到啥时候老天爷也不会饿死瞎家雀的”。

五个人的祥和举动，真的是赛过千言万语，本来没有食欲不想吃的奶奶，也狠下心来咬着牙把一个混合面的大饼子硬咽了下去；饭店门旁就有个洋井，双儿兄弟拿个空饭盒接满了清水，五个人也“酒”足饭饱了。

下午一点多钟，两辆胶皮轱辘大车在马铃声中继续北行；两个押运员喝得满脸通红，坐在胶车的前后辕上，有些东倒西歪，显然是不胜酒力。

两个车老板子却显得神清气爽，但见他俩摇鞭驭马精气十足。这时却听那前车老板子扬鞭唱道“来了又来了，我来的不凑巧，情郎哥睡觉他把那门关了，手抚门来我不敢叫啊嘿，无计呀奈何哟，我把门来敲哇啊，用手敲着门惊醒了奴相公，他身披着蓝衫左手端着灯，他用手开开门两扇呐嘿，拉住了那情妹妹就把香嘴亲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