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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把所有的夸赞词儿都从心底里翻出来,她望着兄弟二人忧郁地眼神,那似乎在告诉她,美丽的憧憬就如同做梦一样啊,怎么能够实现呢?“唉,你们两不要多想了,等到了下放的地方,就马上给我来信,免得我——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去看你们,你俩一定要相信我啊!”可是现实社会上的阻力,家庭成分的巨大差异,又怎么可能呢?“我李芹,同学们爱开玩笑,说我李芹的芹字乃芹菜的芹,那可是小觑咱了,咱这芹字那是曹雪芹的芹,咱中国四大名著的作者啊!燕雀安知鸿鹄志?我李芹一定能冲破世俗上的偏见,不管意思形态上的鸿沟多么深,如何险阻,我都会义无反顾的跨越过去的!”穿过了斜向偏东的高粱地,眼前出现了一片菜田,有好几天没有下雨了,疏菜喜水,午后的白菜叶子有些发蔫,一棵棵都在松散着弯着腰。雨露滋润禾苗壮,万物生长靠太阳,老天爷呀,快下雨吧,最好是连阴雨下个不停,不堪泥泞,让它道路难行,好叫姑娘的心上人多在小镇上滞留些天,哪怕是多呆上三天两天呢,要那样我好天天能去看他们,多看两天是两天,多么痴情的少女哟!难道这就是他的初恋吗?于飞和于跃兄弟虽然十分喜欢这位敢于冲破世俗偏见,纯真美丽而又善良的好姑娘;其实这些天,李芹在兄弟二人的心中都仿佛似在梦中;奶奶和爹爹都被扣上了漏化地主的帽子,全家五口人也就成了另类,那是从平坦的大道上一下子跌进了深渊。不能说从此就永劫不复,起码也是一时半会儿难见天日,还是违心地明白告诉她的好啊:谢谢您的爱怜与倾心,我们之间是绝对不会有好结果的!兄弟二人走出小道时就停住了,他俩茫然地望着不远处的东庄,再走半里多路就到东庄了,她的家就住在东庄的财主李立家的东院,因有李立家的阔院高屋的遮挡,不走到近前那是看不到李芹家的土平房的,虽然和李立乃是同族本家并且还没出五服,但是因境遇不同,一个是土财主,一个是贫苦农民,可是如今两家的处境却是掉了个过儿,那李立家早已被赶出了老屋,那还是十八年前的事情呢,或许李芹那时尚未出生哩,李立与李芹的父亲本是堂兄弟,肥水不流外人田,在听到要解放的消息时,李立曾光顾堂弟的家,愿意把上屋让给堂弟住,自己搬到厢房去住;李芹的父亲的脑袋亦非榆木疙瘩造就,他也晓得东北民主联军势如破竹,蒋家王朝在东北已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李立往昔那把穷人看在眼里,什么本家不本家的,就算是亲兄弟他也并不会高看一眼的,要不怎么会理所当然的被评上地主呐;其实他的那些地,要与家里十几口人一平均,本来是够不上地主的,但是,因为有隔河西庄的于景七开明分地散财的善举,两相对比,泾渭分明善恶立判;人家于景七思想超前,心里有穷人,积善明义(只就当下不
管以前);而李立平时就十分抠门儿,不说是为富不仁吧,遇事也是斤斤计较,借出去的粮食那是斤两必争,从来不肯承让穷人,并且派人频频前去讨账,不给那是决不罢休;相反的人家于景七,可是你能还上我就收,实在还不上也不强要,倘若是明年再借,那还是照旧并无二话,相比之下,于李两家那是好赖分明,善恶立判;若不是于景七的大老婆这次的银元露馅儿,于景七的后人哪能遭此厄运,那时于景七既然是被看做是开明仕绅,要按人口平均,就根本够不上地主,那就评个上中农吧,上中农亦是团结的对象;相比之下,李立家可就惨了,小镇的乡村总得有个阶级斗争的对立面吧,总得找出来个被斗争的活靶子吧,这就是形势的需要,同时也更是革命的需要!
何况李立他平时并未交下一个人,只认钱不认人,虽无大恶,可也算是为富不仁;老百姓和贫下中农平时就不待见,鄙视你忌恨你,那他这地主的帽子自然就戴稳扣正了,也就成了小镇和周边村落阶级斗争的活靶子了。世事变幻本无常,沧海成田可种桑;历史与李立家开了个极不痛快的倒霉的玩笑,让他的家一下子就跌进了无底深渊。这不,东庄这两天也正筹划着把他家也遣送到偏远的山沟,说不定还能和傻儿家做伴儿哩,三棵高大挺拔的钻天杨屹立在东庄的村头,格外醒目显眼。李芹一手拉着大双,一手牵着小双,慢慢地磨蹭到了那三棵杨树下三个人不仅仰望着那三棵高大挺拔的树冠,一时竟没了话语,这时,李芹忽然若有所思,他率先站到了排在中间的那颗杨树下,心有灵犀一点通,大双和小双也分别站在了另两棵杨树下,“唉,听老一辈人说,原来这里曾住着几户杨姓人家,兄弟几个就在临界的西庄边上栽上了一排钻天杨,前不栽杨后不栽柳,这些杨树屹立在西房山,也就无有忌讳,更是无伤大雅。这杨树的民用价值虽然不广,也不甚实用,但它的生长速度那是任何一个树种都是望尘莫及的,尤其是它不择土质的瘠薄与肥厚,而更为可贵的是它雨涝酷旱都能承受,因此人们虽然认为它在建筑上并不适用,但当它表示边界而存在的时候,却是十分的醒目突出显眼;倘若现在能有个照相机,能在这儿留个影像,那可是太有纪念意义了!”她说着话,同时跨前几步,面向着左右兄弟二人,两颗晶亮的眸子放射着异样的光,彷佛似在重新审视着左右两个同学——一对双胞胎兄弟;这时兄弟二人也好像刚从逆境中走出来,脸上已现出了欣慰兴奋的模样;可能他俩突然想到了奶奶曾说过的话,“人总得活着,发昏是当不了死的”,忧愁与快乐又何必那么认真执着;“是啊,我们哥俩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感谢你,感谢你这些天以来带给我们的憧憬和快乐,这真个是梦幻般的境遇,神仙般的逍遥自在,我们哥俩肯定会把你深深地印在心底,不管今后如何都会永远地记挂着你,永远也不敢忘怀,但是由于环境的不同,际遇的反差过大,我们都应该现实一些,梦幻与实际毕竟是两码事,你能表示如此情真意切,我们哥俩就已经十分满足了,衷心地感激不尽了!虽然我们希望这真的是一场美好的梦,并且能够永远地继续下去,永远地也无有醒时,但残酷无情的现实,却时刻都在提醒着我们,千万不能耽误了你的可敬可爱的宝贵青春,你真的要当‘就是一场梦’,并且现在就醒了,眼前虽然仍有我俩——但这只是幻影,因为明天顶多推迟到后天,我们全家就会被遣送发配到虽只有百八十里,但交通阻塞那也是咫尺而天涯,”大双说到这里突然走向小双,他拉着小双站到了李芹的面前,小双很是配合,这就是典型的双胞胎兄弟心意相通吧。兄弟俩一人握住李芹的一只手,兄弟俩四只大眼睛里都孕含着泪光,该小双表白了,“李芹啊,忘了我俩吧,我们兄弟俩能有你这样的知己此生非虚了,没白来阳世间走一回,忘了我们吧,但愿我们今后都能有个好的归宿,虽然那只是咱哥俩的痴心梦想,你与我们截然不同,你学习好、人长得又十分漂亮美好,那可得说是人见人爱了,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十分惊喜,认为将来我的另一半那就是你了,为了你,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包括舍弃性命。你前途似锦,光明闪亮,无限风光在险峰,只要你肯努力攀登,你的愿望与目的就一定能够达到,”小双比起哥哥大双来更是表达大胆而深刻,但他比哥哥大双来稍显圆滑,但见他最后的那两句一语双关,就可见一斑!说到这儿,那蕴含在眼里的泪花实在是承受不住了,只好凝聚成泪珠儿滚落下来,小双不好意思地用手擦拭着两眼,笑了笑,不过他这笑肯定是违心地硬装出来的,随着笑意在脸上的松弛,他的两颗泪珠儿也随着落了下来。兄弟二人同病相怜,自是彼此彼此,就像俗话说的“两个回子吃猪肉,肥也不说肥”——谁也不说谁。“好了,好了,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天也不早了,恐怕你们回到家已经黑了,”说着她抬眼望着西下的太阳,落日的余晖在西山顶上放射着万道金光,一道弧形的彩虹映衬着美妙的霞光耀眼生辉,令人遐思,现实的冷酷无情与那光辉的万道霞光却是反差巨大,怎可同日而语!兄弟俩这时都松开了紧握着李芹的手,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踏着夕阳的余晖低着头默默地离去,兄弟俩本该说“再见、再见”,但那“再见”,但那再见一词岂不是梦幻般吗?此刻也该是梦醒时了,但听后面传来“再见、再见,千万别忘了我啊,我一定会去看你们的,更不要忘了给我写信来啊”那最后听到的已经是带着哀怨的哭腔了!……
两位负责押送的公社的革委会成员,严肃地站在于府门外;真个是世态炎凉,荣辱自知;附近的乡邻们是家家闭户, 户户关门,似乎与己无关,只有于家老院里的东西厢房的两位大嫂出来应酬几句,安慰安慰:好赖都得活着,千万别灰心丧气,或许、或许——盼吧、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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