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年根儿（2 / 2）

有一个人殊，他就是单大发，他春联的执笔人年年更换。

村里有大惹不：记脸子刀疤，支书的老婆单大发。

单大发真名叫单金发、小名二黑，喊他单大发。满脸的络腮胡须，就为这一身的毛才决姓单不姓王。他妈初嫁的姓王男人养不口，女人拉来个男人帮忙，叫“拉帮套”，一女二夫。拉帮套的人就是单大发的亲爸爸单老发，一身的毛，着的时候是忆苦思甜的主讲人。王爸、单爹双亡唯独剩一个妈。母异父的王哥娶来一个智障女为老婆，生育女一男。伶俐的二女儿教会小弟一句话：才傻。目的是让他用在闲言恶语人的身上。学到是学会了，见到谁就用在谁的身上，自人不放过，声音憨憨的，整价对着人喊：“给点吃的。”

单大发光棍一根，和老妈住在西屋。王哥一窝住东屋，一口锅吃饭。

腰队的老陈是来自沈阳的放户，放户在村里的地比黑类强一点点，如说贫中农是头员，黑类是末员，放户就是不上不的二。

年的大年夜，老陈蒸了一锅白面羊肉馅饺子，开锅满蒸气八分钟停火落气，一人在里屋剥双响引信时辰。放完鞭炮以，揭开锅，一人全傻了眼，见一锅黑不溜糗的饺子散放在帘子上，拿一个咬一口，面是荞麦的、馅是油梭子大白菜，白面羊肉饺子没影儿了。气人的是，有几个大个的，没有饺子样，一层厚厚糗黑的皮儿裹着一肚子的菜馅，就是一一的大棉鞋上了蒸屉。

“一是闹黄仙儿。”老陈对儿女们说。闹黄仙儿就是闹黄鼠狼，传说黄鼠狼迷人。一人谁不敢说什，吃黑饺子吧不甘心，不吃又吃什，现做时间又来不，对付着吃吧，这大年过的，嘴里不香心里憋屈，又不对人讲。

大年初六，大树台蹲墙根晒太阳，东子长西子短，北村闹鬼南村条腿的蛤蟆，荤嗑是主打话儿，博众人哈哈一笑，这叫“苦哈哈”。衣襟上缺扣子的单大发紧一紧腰间的麻绳子问：“老陈，大年夜吃的什？”“吃饺子。”“吃的啥饺子？”“羊肉馅的白面饺子。”“吃吗？”“舒服不过躺着，吃不过饺子。”“冷尿热屁穷撒谎，的话七扣，吃白面羊肉馅饺子？我不信，除非闹黄仙儿。”一句话说到心坎上，老陈愣住一会儿才说：“谁过年不吃顿白面肉馅的饺子。”“过年就没吃白面肉馅饺子。”单大发一经地说，已经憋不住了，说完哈哈大笑：“大年夜吃的是乌涂黑的荞麦面、油梭子拌白菜的大个的菜饺子。”老陈见记脸子和刀疤笑成仰的，一切真大白，站来大骂：“拉帮套的无赖！是偷我的饺子。”

单大发和老陈有共的爱——吃耗子。耗子褪毛头剁尾开膛净内脏，逮住啥里面就塞啥，蛇肉、麻雀肉、茴香、香蒿、葱姜蒜，用线缝住开口，像饺子一样煮熟，他们这东西叫肉饺子。

单大发还跟老陈学会一手，别人的大酱缸用纱布密封，他们的酱缸敞开口欢迎苍蝇，里面带尾巴蛆鼓攘鼓攘的，他们蛆捞出来放锅里炮干巴酒，这东西叫肉芽。

秋，我们旧河的死水泡子里捞皮皮虾，个头小煮熟是颇馋人的酒红色。送给老陈，为老陈有手艺，修锁配钥匙焊铁盆，我们的目的就是他两节电池的手电筒焊接成节，亮一点还省点钱。

单大发别喜欢赶集，为了赶集连工分不挣，不是松岭门的集，还大屯的集、廿子的集。浑身上收拾整整的，的卡面藏蓝色中山装领口敞开，漏出半截假衬衣雪白衣领，裤子用热水缸子裤线熨成笔笔的，一双奔奔亮的黑皮鞋。像钢针一样的胡须刮干净，胡茬子泛着青色，拿一片盐面子淹着的猪皮上嘴唇蹭一蹭，这是给别人的：我刚刚吃过肉，里的日子吃肉。

衣的上衣兜有一沓大团结的大票，衣兜含着骨头露着肉。满集市逛悠，专找年轻的女人打照面，这叫“幌媳妇”。企盼有姑娘搭话，搭话的人少有，躲避他的随处可见。

终于一，有个姑娘对他笑，初没注，来肯漂亮的姑娘的确在对他笑，眉眼鼻子粉唇，连头发带着笑，他发现这的笑与以往斜眼瞄他的讥笑大不，走着的姑娘还勤回头不住给自己送笑脸，似呼唤又似待。盼星星盼月亮啊！老不负我痴心汉，这会万万不错过。心里狂喜快步追赶，集市上人，眼睛盯着姑娘不，不断地撞人，他粗暴地拨开挡的人紧追不舍。追出集市，目光粘着笑脸姑娘骑车远的背影，懊恼到要杀人放火，丢了魂儿一样，悔自己腿脚太慢，哪怕就说上一句。到集市的人走光，才发现兜空了，大团结的毛没剩，单大发幌丢全的积蓄。从，他再不集市。

大队的李二喂养一口花猪，大队干们计划过个肥年。小年的一，一刀捅进拔出刀子带出痘，狄支书赶紧找东队的大车猪扔掉。半上单大发截住大车，“猪给我留，开锅暴煮上一个小时，肉连痘一吃。不用花钱买肉不说，从来没见过这肥的肉还这。”

大年夜炖一锅猪肉，有一大锅肥肥的肉。全人一人捧一大碗肉，酱油大蒜瓣吃饱肚子才住嘴，一缸大凉水、一大水瓢、一人轮灌。

单大发有个偏，年年春节副“婚联”贴在自己住的西屋门框上。这是他的心，这副婚联到手就用左手捏紧，不与右手的大摞对联混放。进门首先贴婚联，有这计干罢，才有心思粘贴的春联。在炕头的墙面上贴年画，是京剧《沙浜》、《红灯记》《红色娘子军》《龙江颂》，他爱铁梅，百不厌。旧的年画被小心地揭来换个地方贴，满屋子是漂亮女演员的剧照。

今年的生没有改观，来年春联就换一个人写，换写手成了他的习惯。村里写春联的就个人，年一个轮回。宝爷说：“婚联，就是他的一个蒙眼儿。”

单大发爱放炮仗，带着憨侄子，村里一开放，歇息一段，收尾再放一。他说：“年年放炮仗，我这是崩崩穷气。”

今年轮到我爸为他执笔写春联。他来的早，炕沿边排队的高秀满着他拿婚联的样子说：“大发，这样有用吗？”他头没抬地说：“啥有用？的拖拉手让给我有用。”。

他大字不识，一子人不识字。按老规矩整顺序用手掐着，欢喜地回，在上，碰见玩笑大王宝庆还有刀疤，二人春联是借口，春联的横披调换是目的。

除夕这，人见人笑。大门门楣上是：畜兴旺，二门门楣是：肥猪满圈。他哥哥的门楣上：金鸡满架。左手的春联不让人动，以没变。单大发和老妈住的门楣上是：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