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东邻居(2 / 2)
段兴国也来凑热闹,一自己鼻子:“大奶,我的生日。”“你呀,段水的二小子,二月十四,太阳还没露头,漫阴天,属龙。下生时难产,差点要了你妈的。本来应该是夜里的,晚了时辰,你呀,一落儿炕就不走正点儿,你呀就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二货。”“大奶,你咋记住的。”“呵呵,我记性好着呢,没念书,要是念书,说不定能考个状元。”杨森大爷爷把烟袋从嘴里拿走,撇着嘴说:“图个嘴皮子痛快,能长谷子高粱吗?顶吃顶喝吗?屁用。”他把这句话还送给孙子媳妇——新上的大队妇联主张红琴,在妇联主讲话眉飞色舞的当口,他说这话时声音弱弱的,“穷白话,顶屁用。”老人还有理:“不可以隔辈子人。”对大儿子杨江的媳妇满,因为大儿媳妇从来不说一个不字,他说啥就是啥。对后院分家另过二儿子杨峰的媳妇老大的不满,“就往里头划拉,耗子进院子出来都得脱毛,留着垫棉鞋底儿。要不是怕饿死,一天三顿饭都省下。一家子人吃一虱子,都偷摸留下一后大腿,留着下顿炖大萝卜。”
爷爷对我说:“东院的大爷爷,是顶尖的庄稼把。互助组的时候,咱家、你二爷家、杨森和杨江算一家、杨峰家、杨山家户人家,我和大爷爷牵头成立村里一个互助组。那是日子好过的时候,过年杀二口猪,一斤没卖,户按人口平分,差点把村里人眼馋死。碾房就是那个时候修的,那台风车是商量三个晚上才下决心置办的。”
老娘婆有个爱好,集废纸,成了小学校的客。把废纸撕碎泡在水中,成纸泥时捞出来,控干水分,用高粱米的稀米汤搅匀。搪瓷盆反扣,把纸泥均匀拍满一层,有半头厚。待彻底阴干后,轻轻一磕,蜕下一个纸盆,用浆糊把纸盆里盆外裱上两层牛皮纸,叫纸笸箩。好的用处是装旱烟,炕头一,透气透热防潮。成一成不容易,有人张口讨要,老人立马就舍给他。有时候许的愿,半年以后才能兑现。老人正月里忙,肩上搭个大布袋,到处捡鞭炮的碎纸,我们乐帮忙,背风的墙角一划拉就装半袋子,正月里,老人家的手都红纸染赤。
三天后,玻璃窗好,全村一户。一间房两扇新窗户,一扇上有三块玻璃,木框刷上蓝色的漆。上扇翻屋顶的还是糊着白纸的碎木格窗,窗户纸用豆写满字。
星天,杨江带着汽车家,请遍村里的头面人物,电灯照亮屋子,透过玻璃猜拳的大暗影晃动不停,还有高亢的酒令。
爸爸醉醺醺地晃进家门,妈妈沏满一壶浓浓的红茶,倒满三茶杯。“杨江大哥家里都是喜事。”爸爸对炕里的田老叟说:“前年,大女儿排进县毛巾厂上班。去年,二女儿排进县脂化工厂上班。今年,三女儿去城里上中学,二儿子去城里上小学。单分给三间平房,院子里还有块地方可以盖几间临时的偏房。大嫂子终于熬出头,也进城,明天就走,多年的城乡分居生彻底结束。”爸爸喝了半杯茶水,又说:“张红琴村里妇女主,杨梓林暂时不走,伺候爷爷和奶奶年以后排他班。东院酒席还没结束,满屋子人在祝贺。”
二哥杨梓树就要走了,去城里上学,将来在城里上班,不山村,我心里充满淡淡的失落感。没上学时,天天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他家东厢房养着一窝兔子,他有事的时候,总是让我砍刺槐枝子喂兔子。两家就隔一墙,吃一口井的水,走一条街,睁开眼睛就看见对方。现在要分,从后乡下城里,那里有高楼,有工厂,有大米有白面有工资,到这些我鼻子酸酸的。
爷爷说:“当初,杨江不愿窝在家里务农。钼矿会战时他当临时工,馒头蒸的好,炒一手好菜。县革委会主相中,带了县招待所。江为人热会办事,没用上几年就转正了,掌勺后厨。现今,混得风。”“大舅,你不哇。”田宝坤说:“如今,县招待所后厨都是杨江的徒弟,他当上仓库员,一仓库的米面禽蛋肉鱼虾全过他的手。他结的人都是工厂、社、县里的头头脑脑。县里干部是一色的农民出身,红白喜事,杨大厨领班掌勺,那酒席让人赞不绝口,干部出尽风头。说眼前儿,招待所、粮库、供销社随便一个子都让人眼红。何况杨大哥人实在,好好为,吃得开。”爷爷赞同老外甥的看法:“江人好,没的说。当初,杨森老脑筋死不儿子外出,还说:‘离开土地,你个屁,逛荡老了还得来,莫不如老实在家里呆着。’还是我劝他:‘扭的瓜不甜,何苦爷俩整天怄气。行行出状元,从来面朝黄土背朝天,都是苦穷的。’现在看,闯出去是对的,种地闹个温饱还可能,好日子土里刨不出来。”
“大舅,明天你家窗户,用我帮忙吗?”爷爷说:“还有忙要你帮。”“啥忙?说,大舅。”田宝坤拍拍胸脯说。“你来帮忙吃饭吧。”屋子里都是笑声。田宝坤也笑出声来:“我吃饭,就得鱼,是鱼就成。你们吃鱼太挑剔,你们那都不叫吃鱼。看我吃鱼,不用调八,盐咕嘟熟,吃不厌。”他说话的表,好像面前就有一条鱼,等他张嘴来咬。大叟说:“老哥,我服你。我老嫂子,酸菜锅里‘吧唧’扔进一条鱼,鱼鳞还带着。你吃得那个香啊,鱼骨头都不吐。这样的鱼,就你能吃,我可不行。”田老叟说:“那是你不会享,我吃鸡,吃猪蹄子从来不吐骨头。孩子剩下的骨头都归我。要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嚼磨。看见狗啃骨头没,今天看还是整块的大骨头,过几天看,下去一半,骨头香啊。”
新的一天,东院的二哥走了。。
26、老人()
楚地记得,二哥进城,站在卡车的后车厢,扶着齐胸高的蓝色铁栏杆,一身新衣对我笑着招手。刹那间,我产生离开村子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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