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东来 二(1 / 2)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b>“事无不可对人言。”蓑翁接着道,“不过呀,你们休要在此惊扰我的鱼,今天可是条大鱼呢。”蓑翁自绰其髯笑着说罢,摆摆手做了个驱赶的手势,一脸“我忙得很”的表情,熟练地布下鱼竿,目似淡薄。
紫云忍不住问素雅:“你相信他所言么?我认为傅东来是一位非常善良贤淑的小姐,不可能是他形容那样自私的人。”
素雅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紫云,你怎么总是把人往好的方面想呢?”
“小雅,你怎么总是把人往坏的方面想呢?”紫云故作严肃,学着素雅的口吻问,素雅被逗乐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安素雅也很疑惑,幽冥界垂渔蓑翁性格孤僻,离经叛道,行事诡秘莫测,这位狡黠老人绝非善茬,他会有那种侠慨帮扶弱质女流吗?傅东来见到亡夫的魂魄以后惊喜交加,既忧且惧,难道真的因为对丈夫心怀愧疚,傅家小姐真是杀人凶手吗?安素雅觉得紫云为傅东来开脱,是因为他对傅东来充满好感,但是人心难测,紫云果然还是太过天真,以为人心向善。素雅不忍说破,她对于人性丑恶早已司空见惯,却不忍将这些丑陋的疖子冷酷地揭露在那个温柔男人的面前。
紫云总是不满地质问她:“你怎么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素雅不知道怎么回答,古代人不切实际的浪漫情怀和可笑的理想主义令她哭笑不得,只能对着虚空翻了一个又一个大白眼。
讽刺的是,傅东来确实不像紫云想象中那样清白无辜。即使早已猜到这点,素雅也略微失望,毕竟勘破人性原色黑暗,也会期冀人性向善的一面。
天色渐黑,一辆垂帘辎车辚辚出了幽静的相府。车撵到了城西,傅家小姐掀布帘从车架款款走下,不知道嘱咐了些什么,遣奴仆随马车回去,却未曾留意从相府出来的时候便有人跟踪。
素雅一扯斗篷,遮住小半边脸,亲眼目睹傅东来小心翼翼地甩掉剩余尾巴向荒园而去,素雅很少这样盯梢,大概那个人是紫云在意的女人,她更加期待得到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素雅疾趋一程,唯恐被察觉,停伫在一个茶棚低垂着头将兜帽又往下拉了拉,在小二赶来招呼之前又起身,保持傅东来一直在视线以内,就这么断断续续尾随着,傅东来本应是个端庄婉约的弱女子,此时健步如飞,如此心急而仓惶失措,像是私会情人一般。
衣衫O@摩擦声和木屐踩踏过草地的轻响,惊扰静谧的无边夜色,黝黑眸色里的蜜意诱惑欲吸人魂魄,昏沉静夜的衬映下,女子有一种媚骨浓丽之美,她的唇畔勾起一丝笑意,“你等候我多时了?”
暮霭垂空万籁寂,一时乍放漫天絮。衬得石桥前的男子面如冠玉,他幽幽启口,不答反问:“今日你我密会,我对你的一片痴心未曾变过,你可愿意和我一起走?”
“时机未到,只因事情有些变故,昨日外臣紫云捡到我掉落在梦浮桥畔的珠串,送回府上,我恐他心生怀疑。”
“可是咱俩的事早晚败露,若是你父亲不肯……”
“我是一定要跟你走的。”女子的声音很是坚定。
两人柔情蜜语多时,直至天露鱼肚白,才恋恋不舍地分离。
毒蝎子般的女子,大多有一双凄迷惹人怜爱的双目,难道她真的杀害自己的丈夫,与情夫私奔么。素雅不由地想,她倚靠在树的背后不眠地守了一夜。家里那个耿直的汉子多饮了几杯酒,不胜酒力竟致沉睡一天,素雅便令狐狸照顾他。这里的事情,还是弄清楚一些,再与他说吧。不然那个耿直的汉子心里装不住事,又要忧心忡忡了。
两人走远了,安素雅才悄无声息地从树后走了出去,她觉得此时倒不必继续盯梢,却还是召唤出一两个式神跟随着他们,自己微抬手腕打了个呵欠,干脆拂袖一挥席地而坐,背抵树干撑头阖眸小憩。
午时稍过,一式神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被风吹得像一团皱皱巴巴的纸。素雅没心情打趣它,神态悠闲地起身,雪白狩衣的衣裾,缓慢地迤逦在地上,听它讲述了事情经过,面色变得严肃,且越发凝重。
此事,还是应该告诉紫云,使他心里有个防备,素雅如是想。
“事情就是这样。”待回到庭院里,端坐在回廊木地板的蒲团上,微眯墨眸略一打量刀裁眉鬓凛冽的某人,分一杯茶推至人前,“我本来……是打算把事情再弄清楚一点的时候,同你细说,但如今那位佳人恐怕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所以希望你心里有一个准备。”
紫云张了张口,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安素雅头一次见到情绪如此低落的紫云,抬手轻轻按住他的肩,宽慰他,“逆天改命,是要遭果报的。即使是我也有做不到的事。不过只要她远离冤魂,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恐怕我们要撮合一段姻缘了。”
“小雅,我就知道你定是有办法的!她还那样年轻,不该命丧于此呀……”紫云喃喃道,眸光如湖水波粼倏然生辉。
于是次日清晨,两人携伴拜访了相国府邸,劝说傅子婴同意东来和荒园中男子的婚事,申明是为了摆脱亡夫冤魂纠缠的权宜之法,年逾花甲的老相国很豁达地答应了。因东来病重,傅相国又特意去她闺房半是埋怨半是疼惜,絮絮叨叨教诲了她一些家常之事。
傅东来的脸上既无欣喜也无嫌恶,完全是一种淡然,或者说是落寞了无生机。
紫云思绪陡转,极力隐藏深沉的情思,恍然无福结连理,那就心甘情愿做她和良人的红线,将她送入有坚实胸膛的男子怀中,令她春日吐蕊,盛夏绽放,深秋凋零,隆冬与良配共享一具棺椁。薄唇重合,温文雅润。眉眼间是这样温柔呀,紫云大人,又屹然冷冽,令人不由得想起一句诗――振袖拂苍云,仗剑出白雪。
素雅很喜欢这样的紫云,且看得出傅相国也十分欣赏紫云,很想成全他,可惜傅小姐心有所属,恋情这种事,实难两全,不可强拗。“人之心,不可左右啊!”思及此,素雅长叹了一口气。
翌日。
人迹罕至的染月宅有客登门来访,却不是紫云,而是紫云府上的仆童捎来书信,道“今日倍感疲惫,不能拜访,致歉。”安素雅手执信笺,眉峰微扬,眸中蕴笑,须臾放下纸笺,换肘撑身提腕覆白狐身躯,轻抚。
“看来紫云情伤颇深啊。”
狐狸昂首,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手心,似乎表示赞同。狭目半阖,垂眸蹙眉,继而喃喃自语道:“难为他了……不过,今日倒是有些想念他的笛音,真是清越呀。”
狐狸不太懂音律,对“清越”的笛声不感兴趣,匍匐在人脚边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转眼又过了数月,凛冬已尽,春怀华笺,携一树茶梅翩跹而至。昨夜东风凋碧树,花落满阶,染月宅古朴有致的小院里,暗香浮动,疏影横斜。
安素雅衣着艾绿流彩暗花烫金振袖和服,图案是风雅的平安京武士风俗画,系着烫金花簇扇舞腰封,裾拽至脚踝处,裸足踩着一双木屐,十分洒脱随意的样子。回廊里雪白色的狐狸正饶有兴趣地扑一只蝴蝶,素雅背靠柱子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视线似看非看地投向那里。
紫云坐在旁边,他也终于从这桩引致单相思的偶遇之缘里抽身,恢复了往日大剌剌能说能笑的爽朗性格。“小雅你听说了么?这几日,城中可是出现了许多怪事。”
“哦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很怪。”紫云自斟了一杯酒,送至唇边,酒液溢满喉中,语态已有些微醺,但是头脑还很清晰。
安素雅俨然一副走神的样子,心不在焉地听他说道。
原来是济南府的巡抚大人近日得了怪病,这位巡抚大人山东人氏,夫人乃孔圣人后裔第二十七代孙女,知书达理,又兼有花容月貌,丹唇皓齿,巡抚大人很是宠爱这位夫人。因着夫人心血来潮欲西湖泛舟,巡抚大人便携了眷侣来谒临安城。
孰料,一至临安便大病不起。起初,家人以为是水土不服,请来大夫也说教休养生息,安生调养数日就好,然而过了个把月,巡抚大人没有起色,小腿肚等部位肿起,骇人的红色疙瘩蔓延至大腿根部,密密麻麻爬的满腿都是。巡抚大人疼的夜不能寐,苦不堪言,又遍访名医,医生一律认为乃是华东小虫噬咬所致“寻麻疹”,依处方抓药。数月过去,病不见好,本性修洁端丽、温良恭俭的巡抚大人却突然性情大变,暴躁易怒。
“小雅,你知道‘生成姬’吧?那位大人就像那样,连容貌都改变了,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素雅这才回过神来,像大梦初醒。“什么?”
紫云不得已又跟她从头讲了一遍,问道,“小雅,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嗯……”素雅按着额头,似乎在思考,须臾,修长的手指取酒盏垂眸细品,声落清冷直叙,“人被病痛折磨至失眠,悒郁长期得不到缓解的话,容貌因此产生细微变化,比如i丽的容貌变得凶狠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诧的呀。疼痛会阻碍你理解。”
“怪就怪在,不是那样细致的改变。据他的家人说,巡抚大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咦?你再详细说说。”素雅仿佛终于对这个怪谈感兴趣了,直了直身体。
“就是那个嘛,”紫云解释道,“就像你常常说的‘咒’,巡抚大人不仅容貌大异,人也变得冷酷和麻木。”
“这不是‘咒’,”素雅微笑着说,“恐怕是嫉妒引发的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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