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2 / 2)
他原本因为崔参议之故,对崔燮也少少带了些偏见,听说他要先给弟妹成家再管自己的婚事,不禁低叹了一声:“噫,这样的父亲竟有这样的儿子!”
当初崔参议若不是自己求取何大人之女,而是给这个有前途的儿子求,说不定秋试之后都该完婚了。
可惜!他明明看见了一桩好婚事,却不能做媒,真可惜了!
——父亲曾欲求娶的姑娘,怎么好说给儿子呢?
吴大人暗自感叹几声,待鹿鸣曲歇,便取酒敬了诸生三爵,叫众人开宴。
鹿鸣宴上不仅要混吃混喝,也是彰显士子才学的地方,李主考看着济济一堂的人才,笑着说:“今日蒙天恩赐筵,主宾既欢,又岂能只顾吃喝,失了读书人的本份?本官在帘中阅诸生文卷,多见才思淹通,文词清丽之卷,想来诗词也当如文章般锦绣。本官便先赋诗一首,愿待诸举子唱和。”
他饮尽一爵酒,转眼便有文思:“二十年前宴鹿鸣,京闱何意此持衡。官曹饱后心长怍,天语来时梦亦惊。敢谓文章真妙选,极知荣宠是虚名。宾筵既醉皆君德,拟赋周诗竟不成。”
敢谓文章真妙选,极知荣宠是虚名……文清意远,真是当世妙句。
有了主考官的诗作引子,今科解元张赞率先起身行礼,十分自信地说:“赞不才,略有文思,愿先献一首以助各位诗兴。”
他才思也极敏捷——要么就是准备工作做得好,开口便道:“队舞花簪送酒频,清朝盛事及嘉辰。星辰昼下学士履,风日晴宜举人巾。”
有如此才华高朗的解元开头,五位经魁们自然也不能干坐着,跟在他身后起身应和,作些“祥云色映朝阳焕,魁宿腾辉泰宇明”,“松篁不改凌霜操,葵藿宁忘报国城”之类的台阁体颂圣诗。
转眼就到了跟崔燮共同一张案的乡试第六名郑宗仁。这些才子不知怎么都那么文思奔咏,出口成章,每作一首诗,老师们便要点评几句,底下的举子还要评论,听得崔燮更是心虚胆怯,恨不能跟老师讲讲情,今天就先别让他作了。
可他身边两位举人的诗一字字念罢,命运终究还是落到了崔燮头上。
他僵着一张脸站起身来,闭着眼正欲念他早上憋出来的“龙虎榜中新得士,凤凰诏下正求才”,吴府尹忽然含笑问道:“崔举人是李学士的高徒,文章极有法程,编的书也足令天下士子受益,有想来诗词一道也必不弱于人?”
李东阳谦虚地说:“吴大人忒高看他了。此子随我读书不过数月,也只念念四子书,我都不曾见他能写过什么好诗。”
吴府尹笑道:“不然,有名师必有高徒。方才李大人既言‘拟赋周诗竟’不成,就该叫你这学生继了师长之愿,改赋周诗。”
就从他开始改一改诗体,不要满堂都是干涩无趣的应制诗。
周诗,也就是诗经之类的四言古诗,不讲格律,用韵也宽松,比五言、七言八句的律诗好作多了。而且他是头一个作这诗,底下的举人们恐怕这时候都顾着改自己的诗了,好不好的也不大关注,总比拿自己最短的短项和别人的长项比强!
崔燮感激得热泪盈眶,把硬挤出来的律诗略改了改,开口吟道:“桂华秋盛,佳气斯盈。唯吾国朝,缉熙斯明。庶政既清,求贤更诚。上恩颁诏,命取群英。明公选士,宴开鹿鸣。琳琅满座,位列魁星。余生斯时,当报忠贞。承旨北面,不胜恩荣。”
李东阳当他的老师这么久,对他作诗的记忆还在旧日的《石墨吟集》上,对他作诗的底线定得极低的。再加上这个弟子于音乐一道实在没什么天赋,平常只听老师讲,理论熟熟的,诗却极少作,给他的印象就是作不出什么好诗来。今天竟站起来就作了这么长一篇四言诗,李老师都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居然还觉得他的诗有点儿可取之处,比他平常……比他以前作的那些好像强了不少呢?
李东阳惊讶得险些忘了评价,吴府尹倒是有些惊喜,颔首点评了一句:“文思倒快,有捷才,不负其名。又能把四言诗写出台阁气,果然是个端正的士人。”
台下诸生大都琢磨着自己的诗,顾不上他作的如何,就只前几位的考生闲心无事,听得认真,纷纷点头:“志和音雅,字字又都有爱君报国之志,信是庄丽之诗。这么短的工夫里就能作出这样的诗,不愧是编《科举必读》的人。”
上面的官员、几位经魁才子点评过,那些没怎么认真听他作诗的举子当然也不好意思挑毛病,随大溜儿夸了他几句,就赶紧预备自己的诗了。
崔燮听着他们的点评,紧张到发僵的肌肉慢慢软化,心底感激过吴府尹,更默默感谢陆举人——
陆先生说得真对,作诗作不好不要紧,先要占个快字。够快的话起码就能让人以为你有捷才,把场面糊弄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祥云色映朝阳焕,魁宿腾辉泰宇明
松篁不改凌霜操,葵藿宁忘报国城
以上两句出自陈舜赠翁世用的诗
李东阳和解元的都是李东阳诗,李东阳那首正好是为这场鹿鸣宴作的,后面那半首是他在会诗读卷作的
官长讲话出自李东阳的顺天府乡试录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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