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危楼(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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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等会儿!”

民警还没吼完,贺情又一回头:“岑七在岑家排老大,曾经名下资产上亿,俩独栋一跃层,仨跑车一皮卡,他羊蝎子座还AB血呢,我们真认识他!”

冲进了电梯间,两个人被两三个民警护着。

手指都在发抖,风堂恍惚,已经忘了上次如此直面生死之事是什么时候。

他按下最高层,颤声道:“情……情儿……什么羊蝎子……”

“我……我不也天蝎吗?”贺情喘气,紧张坏了,也在痉挛般地抖,“我热情似火嘛。”

“行……你……你羊蝎子座,”电梯一到,风堂掐他脸,“赶紧上去!”

刚出电梯口,民警去找消防让开通往天台的道,有一位便与风堂沟通起来:“要跳楼那哥们儿,是你们朋友是吧?听说是他公司本来就不景气,还组织旅游,结果客车翻了!他卖了房子给员工治病。哎,现在资金都齐了,人又闹着要寻死!”

风堂完全惊呆了:“他?给员工治病?”

“对啊,然后再加上别的事儿,他破产了吧?”民警说,“你们是朋友,就赶紧劝劝!还带个小姑娘,这算什么!”

“那是他亲妹妹……”风堂暗暗握拳,“开门,我进去!”

踏入天台,强劲的风吹得风堂一眯眼。

两个人一出现在天台上,岑七就回过头了。文雀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小脸憋得通红,呜咽不止。她不像在挣扎、也没有害怕,只是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为文雀不是“被迫轻生”,所以消防官兵也不敢乱动,静伏在一处,等着最佳救援时机。

岑七原本不算多瘦,如今站在风里像个纸片人。

风堂先慢着一步步走去,开门见山:“岑七,你先把文雀给我。”

“我活着都这么累,更何况她?”

岑七嗓音已近沙哑,“你们谁都不明白我,也不懂我,来救我做什么?救完了,我们一群年轻人,又继续在一个圈子内拼杀吗?我不想做这种人了,但我不得不做……”

风堂看文雀一身都被换了黑衣,喉头一下哽噎住了,劝哄道:“文雀才几岁?她是无辜的。你先把她给我,其他的我们后续再谈,行吗?”

现在是下午六点,已是下班高峰期,空气闷热,天台又高,整片穹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岑七站得浑身大汗,边喘边说:“风堂,我怎么就没毒死你?你和贺情多好啊,一起长大一起出社会,我呢?我找谁?我揣着钱到这个城市,我得到什么了?我才二十七啊,我就把全部家业都葬送在这里了……有人被查,牵连的凭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你要钱,你想重新起步,没问题!你找贺情借,他借给你。”风堂这句说完,在背后沉默不语的贺情也咬牙站出来,认真地说:“钱这事儿好商量,但是命……”

“命?你知道全世界一天要出多少车祸吗?我这辈子最爱车,我没死在车里,简直遗憾……”岑七的嘴角勾起诡谲怪异的笑容,“不过,总有人会死在车里。”

“那是你,不是文雀!”贺情性子冲,实在听不下去了,伸手就想爬过去抱文雀。

岑七见状后退一步,将脸转过来看向风堂,咬牙切齿:“风堂,我活着你要挡我的道,死了你还要挡我的道……”

“你辛苦长这么大,不就是为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你有时间,有命,还怕什么?”

“我怕死,”岑七双目放空,“我还怕没钱。对我来说,没钱比死更可怕。”

“那你,为什么要拿钱给员工治病?”

“有个我很喜欢的,”岑七慢慢开口,语速也降下来,“保镖。”他一字字地讲,讲完又笑笑,紧拽着文雀的黑色裙摆,说:“他也在那辆车上。”

岑七的话,就像一只从天际飞来的塑料袋,慢慢悠悠、晃晃荡荡,捂住了风堂的脸。

又闷,又无助。

稳住心神,风堂换了语气:“所以说,你搁这儿殉情?”

岑七回答道:“不,他没有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文雀已经情绪稳定下来,她抬眼,一直盯着风堂看。

“那你和他……”风堂见状,稍微将步子朝前挪了点,说:“你们闹别扭了?”

闹别扭这事儿让贺情来开导啊……他最在行了。风堂盯着岑七,半点神不敢走,稍稍侧过身,朝贺情比了个手势。

“闹别扭!我跟你说,谈恋爱就是得闹一点儿,才有意思,但……”

贺情说着一个箭步冲出来,认真说:“伤害自己就不行了!”

“没闹,他对我不来电。还玩儿我。”

岑七笑容古怪,风堂看得胸闷。

风堂从兜里摸一包烟出来,贺情立刻往前又一点儿。风堂跟着挪步,越来越近了。

“我,”风堂忽然开口讲自己的事情,也不顾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了,话说得断断续续,略有些哽噎:“我男朋友,对我,最开始,好像也不怎么,不怎么真心实意。”

岑七的目光追着风堂的烟盒跑:“什么烟?”

“RAISON,奶味的。”

风堂说完,掐出一根,夹在手指间,想都没想,伸胳膊就递过去,面上带笑:“以前在你会所,不就有人爱抽这个吗?拿着。”

岑七没想到他直接过来,于是往后退半步,换得文雀一声尖叫——

风堂连拉带拽,触碰到软乎乎的藕臂,再拖扯着小姑娘的裙摆,硬是就着系带把人狠狠扯过来!

“哥,哥……”

小女孩儿怯懦地喊,也不知道是在叫风堂,还是叫岑七。

文雀被一拉过来,岑七放了手,风堂抱着文雀滚跌在天台的砖瓦上,手臂落到碎砖上磕碰出血。

贺情连忙冲上前抱过文雀交给消防官兵,跪下来把风堂往回拖:“你他妈不要命……”

风堂不管,猛地一抬头,见岑七一人站在那里,笑得极为扭曲:“哇,我妹妹这么小,就有人愿意为她拼命了。风堂,我刚刚要是把你拽着扔下去,你说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风堂笑了,“不过是今天再多下一场雨。你也一样。”

“风堂,你真的跟那个交警在一起了?”

岑七的话题忽然回过去,“我还正在怀疑,为什么我们俱乐部里好多事情老被查到、老被条子堵截?上次,我被抄家也是因为你了解内幕,朝上面举报了吧?原来是你啊……你一早就想报复我!”

“什么抄家?”风堂愣了。

他确实暗中跟进过不少岑七的事情,但都是因为岑家近几年把手伸到了中航以及交通上。而且风堂的“针对性”也只限于“地下飙车”,之外的事情他并没有多做深入。

“还装?我都要死的人了,”岑七挽起衣袖,慢条斯理地:“我活得太容易了,所以我想,死得困难一些。”

不错,从高空坠下去摔个粉碎,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文雀已被安置送下楼,整个天台上就剩下贺情、岑七、风堂,以及几名救援人员。但因为楼层过高,消防不可能从后攀爬上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看能不能说服轻生者。

“我被家庭放弃了,被喜欢的人拒绝了,还有什么意思呢。”

岑七念叨着,徐徐转过身。

他一张开手,楼下惊呼声四起,那阵仗,风堂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已经聚集了多少人。

行吧。

风堂狠吸一口气,怒道:“我爸!前两年死于一起车祸,全市都知道,甚至全国都知道——我不信那是意外,我就去查,我查到了那天负责执行任务的领头人!”

“堂哥,”贺情听他直接就这么说,惊了,连忙拉他:“你别……”

“我跟到他家门口去,被一个陌生男人制伏,不了了之!我回了市里,每天心如死灰,决定要洗心革面,成为更好的人给我爸妈看看,”风堂像被风沙迷住了眼,眶内疼得发胀,有眼泪了他又不敢去擦,“两年后,我又在同一个时间段,遇到了我以为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贺情牵他手:“堂哥……”

“我和他相处了大半年,他也很爱我。”

风堂见岑七不动了,继续说,“现在却有人告诉我,他就是那个领头人的亲生儿子!他就是那个曾经让我怎么找也找不到的人。”

话说至此,风堂已经不冷静了:“我那么喜欢他!他也那么喜欢我!但是现在有人来跟我说,他爸可能就是当年杀了我爸的凶手!杀父之仇!”

“他不是……”贺情觉得自己的话语已经没多少用,但还是轻言细语地劝哄,“你先冷静,我们在这儿不谈那些。”

“没有人能证明封路凛不是,”风堂重复,他甚至觉得眼上的疤痕都开裂了,“没有人。”

他彻底地,将自己压抑多日的愤怒和痛苦发泄了出来。

嘶吼果然管用。

贺情完全知道风堂这人吃软不吃硬,用手心糊上他脸,又哄道:“你,你等封路凛回来,让他跟你解释,好吗?你现在先别哭啊,风大也不是这么给吹的……”

“我没哭,”风堂侧过脸,眼里一片通红,咬牙,“我就是难受,恨我自己舍不得他。”

岑七越听越想笑,竟然大声吼道:“风堂!这都是命!我死也是命,你们今天谁也别拦我!”

“你他妈下来!”风堂腿长,直接一步迈上大露台,“我跳!”

他这步上去,直接站在了离岑七仅仅三米远的地方,好像一伸手就能够着。

入目,三千城市烟火尽收眼底。他还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这种景色。

被玻璃反射的阳光、漂浮在灰色天穹之下的云朵,竟也别样地“美”。

“得,按你的说法,我也没什么好活了。”

风堂故作轻松,其实腿已经有些许发软了。

毕竟生死攸关之时,他半点冲动都马虎不得。他慢慢站直身子,喉头哽噎得厉害,说故意刺激岑七的话:“你牛逼,你今天跳下去,死了第一个见的还是我!”

岑七慢慢地退步,他也傻了:“你他妈什么毛病?”

“不是,堂哥!你跟着掺合什么!”

我操,这两个人怎么还自己比拼着跳上了?!

贺情没见过这情况,完全愣在原地,听着那边消防官兵的传呼机内传来领地大厦门口民警的怒吼:“你们在搞什么怎么上去两个了!”

“让开!我上去!”传呼机内是迟刃青的声音。

但如今情况紧急,民警不敢再随便放人,贺情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儿,一双眼死死盯着风堂:“你救一个文雀是救,你别他妈心大善良到把自己搭上去……”

其实失恋过的人都知道,偶尔有一时一刻痛苦至极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想法会有,但大多一闪即逝。

风堂如今站在数米高空,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是做戏给岑七看不错,但他真的有点能理解那些轻生者了。

这么高的楼,好像跳下去,就能长出翅膀,飞到另一个世界去。

“去死的是我不是你!”

岑七急了,“你再往后靠点儿也没用,我在等一个时间,时间到了,我的信仰到了,我就跳……”

“你等着谁来渡你呢?”风堂冷笑,“岑七,你赶着想要去死的样子,好像一个懦夫。”

露台上两个人对峙着,贺情也趴在地上想慢慢去扯风堂的裤腿,他简直要被这个发小弄疯了。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风堂只是冒险去想把岑七给“激”回来,但还是吓得一身冷汗,怕岑七这兔崽子一个想不开,连拽着风堂一起跳下去怎么办?

他隔救援人员近,模糊听见对讲机内传来一个熟悉男声。

“我是他男朋友。”

紧接着,没过一分钟,那露台上的两个“轻生人员”都开始抓着衣服拽上了,天台入口忽然出现一个熟悉无比的身影——

“风堂!”

风堂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震,猛地回头。

完了,是封路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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