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爆竹声声(1 / 2)
南城建材市场里又有几家商铺相继开业,鞭炮炸起的硝烟裹着碎屑随风飞满天。在这种喜庆的氛围中,李济源一大早做成几笔生意,营业额突破六千元。他埋头苦干一百多天,直到今日才能松口气。随着建材市场客流量大增,“东鹏洁具”逐渐在公众心目中获得良好的口碑,短短四个多月扭亏为盈。他在兴奋之余给家里打电话,叫妻子到店里拿五千元去还债,以免手头积压过多的资金也非益事。
刘秀兰刚走到市场门口,正好与前来购买水龙头的田娜和万云菁相遇。她在孩子满月后整个身材趋于成熟,面部皮肤更加紧密,让她看上去比怀孕期间年青五六岁,熟悉她的友人都大叫不可思议。刘秀兰开始步入少妇的最佳年龄段,挺拔的胸部因为要给婴儿哺育更加丰满,整个人平添了几分妩媚和娇美。田娜听说她们家在做建材生意,便想让她帮忙引见一下,也好买到物美价廉的商品。刘秀兰顺便把她们请进“东鹏洁具”里挑选所需之物。
万云菁在店内转上一圈,选中一款造型别致的面盆龙头。李济源给她打八折优惠,只按进价收取货款。田娜并不急于购物,一直坐在简易沙发上和刘秀兰拉家常,从她们创业之初到每日的营业情况无所不谈。李济源能在寸土寸金的商铺里开设接待区,可见店主人待客的热忱非同一般。田娜亲眼见到他一口气卖出五六只水龙头,售价都在百元以上,若是按照八折的成本计算,少说也得赚上百十元钱。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以力挣钱难上难,以钱赚钱易如反掌。李老板果然是胆识过人。她在店内呆上一个小时,直到周柱波来访才和万云菁离去。刘秀兰接替丈夫继续工作,让他腾出些时间来和老友相聚。
周柱波是为了履行前约而来。他把公文包放在茶几上,说:“我这几个月的买卖挺顺利,已经赚了一万多块钱,再加上跟我姐夫借的七八千元,好歹凑足你所需要的这个整数。”他伸出二根手指头比划一下,说:“我已经把全部资金都给你备齐了。你拿上它先去银行还清所有的贷款,从今以后就不用为每个月都要支付利息发愁啦。”
李济源听说胡俊也解囊相助,心里的敬重之情不禁油然而生,说:“胡局长果真是大人有大量,并不计较我的失礼。”
周柱波缓慢地打开公文包,取出二捆钞票放在茶几上,说:“我姐夫也是为工作考虑。他想留住你这位大名鼎鼎的专家,为县里的水利事业多做一点贡献。”
他们正在交谈,一辆黄绿相间的出租车在店门口戛然而止。黄仪怀抱孙子走下汽车,转过身去准备掏钱付车费。刘秀兰扔下手中的工作冲出去,递给司机几张钞票,扶着婆婆走进商店。周柱波已经猜到是婴儿要吃奶了。他不便在此处过多逗留,影响到他们一家人的短暂相聚,急忙起身告辞而去,乘坐出租车驰离建材市场。
黄仪揭开襁褓上面的纱巾,望着孙儿的睡姿小声埋怨道:“你怎么来到市场里就不想归家,小孩子要找妈妈吃奶把嗓子都哭哑了。我好不容易才将他哄乖。”
刘秀兰接过儿子,掀起衣襟给他喂奶,说:“实在对不起,又让您老人家操心啦。我刚到门口碰见熟人来买货,带着她们转一圈就把时间给忘了。”
李济源举起手中的钞票说道:“周老板借了二万元钱给我们还贷。”他这一招还挺管用,黄仪不再纠缠儿媳妇亏待孙子的事,转而和他们两口子商量还款的步骤。李济源注视着封条上的银行印鉴,说:“我打算将工行贷款还清,剩下五千元看是先还给刘秀兰的三姐还是我的弟弟妹妹。”
刘秀兰的本意是先把三姐的借款还完,免得她们因为资金的压力不敢在商场上大展拳脚。她出于对长辈的尊重不好直抒己见,紧紧地搂住儿子不吭一声,眼光却盯在钞票上游离不定,满腹的心里话不知从何说起。
黄仪已经洞察儿媳妇的心思。刘秀兰也逃不出亲情的窠臼,大凡是个商人面对金钱总会在心里拨拉几下小算盘。黄仪算过一笔账,如果他们的生意再照现在这个进度发展下去,顶多过上二三个月就能赚到五千元钱,迟慢几天把钱还给弟妹们也不打紧。她宽容地说道:“秀兰的三姐等着用钱,先还给她们好了。你弟弟妹妹的工作由我来做,他们不会主动向你们讨债。”
刘秀兰把孩子放在简易沙发上,轻轻地拍打着儿子的肩膀哄他入睡,说:“乘着我和妈在店里照料生意,你快去银行还贷,拖上一天要支付许多利息,辜负了周老板的一片赤诚之心。”
信贷科的工作人员齐聚一堂,共同见证一位传奇人物在半年之内还清所有银行贷款。大家都在啧啧称赞张顺信机缘巧合遇到一位老实人,顺带做成一笔好买卖。就在他们四处打听借贷者是否有能力按期付款,李济源不用催促就能如期归还贷款,这样的商家已是凤毛麟角。大多数来银行里贷款的人在审批期间都会讲尽世界上的好话,拿到钱后变着花样拖延还贷时间,有些人甚至终生都在躲债,致使银行产生大量坏账。
李济源还清银行的本金和利息,悄无声息地离开工行。张顺信等他走远后当着同仁的面夸夸其谈,此人能在高手云集的建材市场里站稳脚跟已非易事,又在短短的六个月以内凑齐二万元钱,由此可见朝阳产业果真是遍地黄金。邵逸然科长借着他的话题大造声势,要全体科员围绕和房地产相关的企业大做文章,尽量降低信贷风险。他同时给予张顺信口头嘉奖一次,号召人们向他学习。
张顺信受到科长的大力表扬,趁着兴趣高涨之际到曲靖中学接孙女,途中与儿子相遇,父子俩站在学校门口随意交谈。他大发慷慨道:“你们水利局的李济源真够胆量,跳槽出去在建材市场里面经商,半年时间挣得二万余元,比你缩在单位上每个月拿四五百块钱强多了。改革开放几乎成了富人的代名词。”
张仁表面上略显冷淡,内心犹如火烧,同是七十年代出来参加工作的伙伴,别人能在商场上纵横驰骋,自己为什么不能做出点成绩来也给父亲的脸上增光添彩。他一见到女儿奔出校门,马上又心灰意冷,说:“孩子她妈正在跟我闹意见,搅得家里乱糟糟的,谁还有心思去外面做事。”
张顺信毫不留情地说道:“你自从和晏琳搞上后,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整天就像丢了魂似的不想归家。你媳妇还会给你好脸色看吗。除非她是木偶。”他抓住儿子的手臂劝道:“你不要再跟她鬼混,打起精神来干点正经事,为你的妻儿创造财富。她们同样需要亲情的呵护。”
张仁默默地承受着父亲的训斥,面部的表情逐渐转换成气愤。他抢前两步将张润芳拉到身边,让女儿跟爷爷说再见。张顺信当着孙女的面不便继续数落儿子,以免让她幼小的心灵蒙上阴影,只好与他们父女挥手作别。
张仁牵着女儿的手来到学院街,远远地瞧见晏琳背靠大树正在向自己招手。他解下钥匙递给张润芳,叫她独自回去做家庭作业。孩子还小不太懂事,应该让她远离大人的纷争。他刚靠近晏琳的摊子,远远地听到田娜和万云菁站在“小洞天”门口议论刘秀兰当上老板娘。何秋雨当众翘起大拇指,夸张地大喊大叫说河口村飞出金凤凰。她们话里话外分明是在嘲讽晏琳妄自尊大,黑乌鸦怎能变成白天鹅飞上蓝天。今天真是撞见鬼了,他不论走到那里总能听到有关李济源做生意挣到大把银子的信息。
田娜犹不过瘾,又绕到晏琳身旁转悠一会儿。张仁微微皱起眉头唯恐避让不及,差点连人带板凳翻倒在地。晏琳急忙递个小凳子给田娜坐下,拉住她的手问这问那,生怕错过每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田娜赞赏地说道:“你们是没有去看过,一走进‘东鹏洁具’的店门,满目都是银光闪闪的名牌货,在灯光的映照下纤尘不染。你原本不打算买东西也会情不自禁地往外掏钱,购上一只使用德国技术制造的水龙头放在屋里也堪称是一件艺术品。”
张仁并不相信她的吹嘘,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个老妇人闲得无聊在痴人说梦,顶多是想哗众取宠罢了。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店内的装修总比不上新百大那么高档吧。”
田娜发出讥笑声,讽刺他如同井底之蛙没见过大世面,说:“新百大是五年前的装饰,已经落后时代一大截,怎比得现在的装修理念,那才叫绝活。”
晏琳用脚碰一下张仁的鞋子,及时制止他的反驳。她满怀憧憬地说道:“我们那天得空也上建材市场里转转,如果能行就照葫芦画瓢改行干建材生意,摆脱晴天满头大汗雨天浑身泥巴的街边小买卖。”
张仁拧开暖壶盖,倒杯凉茶递给晏琳润嗓子,让她不要尽想些不着边际的事,自己与她只是梦中情人,怎能妄谈联手开创新事业。秦韶娴从斜刺里冲将出来,一把夺过晏琳手中的水杯扔到地上,溅了田娜一脚的水。她指着张仁的鼻子大骂不止,说:“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小杂种,我早跟你讲过你是有妻室的人,不要整天来缠着我的女儿不放。最好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田娜吓了一大跳,使劲跺着双脚抖掉裤子上的茶水。她看到老太太火冒三丈,扭着屁股知趣地走了。张仁手足无措呆在摊子旁边,要走也不好,不走也不是,无言面对秦韶娴的质问,引来路人的一片哄笑声。
晏琳刹时变了脸色,大声责备母亲不该当着众人的面乱讲自己的坏话:“妈,女儿求你啦,有些事即使不合你的心意,也不应该抬着满世界张扬。”
母女俩人随即爆发伤及感情的大争吵。秦韶娴越讲越气,使劲推着张仁让他走远点,声色俱厉地警告他从此不准靠近女儿半步,否则要找人来打断他的狗腿。张仁惹不起老太太,低着头灰溜溜地躲进水利局,任由她们不顾血脉亲情大吵一架。
晏琳急急忙忙收起摊子上的货物跟着母亲归家,关起门来各自摆道理都想说服对方。秦韶娴别无所求,反复讲明女儿的生辰八字不合群,仅从命理上分析她注定要孤单一辈子,好言相劝晏琳和老母亲相依为命,苦度岁月算了。晏琳正值三十多岁的生理旺盛时期,那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说:“你已经是七老八十的人,过惯几十年的单身生活,没人心疼也就罢了,不能再把你的模式强加到我的头上。”
秦韶娴苦口婆心地说道:“你快醒醒吧。现在不是旧社会,一夫多妻制早就被废除了,你们的关系不论拿到那里去评理也讲不通。张仁凭什么要霸占两个女人。你要想成家也不能委曲自己,何必要去当小三破坏别人的家庭,干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勾当。赶快找上个好男人嫁了吧。”
晏琳再也不愿意过偷鸡摸狗的感情生活,终于下决心要克服一切困难和张仁结成连理。她又怕老妈从中作梗,说:“我还年青,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你不懂大龄剩女的生理需求,实在看不下去的话可以到老家去找你儿子。不要一天到晚尽讲些屁话吵得人心烦意乱。”
这也是个眼不见心为净的好主意。秦韶娴恨得咬牙切齿,说:“你真是被这个臭男人迷昏头啦,为了能和他在一起连自己的老妈也要赶走。”她瞟了一眼房间里的陈设,说:“我走了以后,这套住房怎么办。它可是我花了终生积蓄置办的房产,总不能便宜那个白眼狼,对你大哥也不好交待。”
“这里面有六千元钱。”晏琳取出一本活期存折,提起笔在扉页上注明密码,随手丢到母亲面前,说:“你明天把房子过户到我名下,拿着钱滚回山东去养老。不足的部分我会以赡养费的形式邮寄给你。”
秦韶娴迫于无奈,只得遵从晏琳的意愿办完房屋过户手续,买了次日的火车票准备启程。她已经年过七旬,也该替自己找个归宿,回到老家去安度晚年,享受三代同堂的欢乐。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只要不妨碍女儿的幸福,母亲可以做出任何牺牲。她在临行前又到学院街转上一圈,拜托“小洞天”的周老板好生照顾晏琳,不要让人欺负她。
晏琳送走母亲后一直心神不宁,预感到总有一天会出事,隔三岔五往山东打长途电话询问秦韶娴的身体可否安康。大哥每次都调侃她可能是思母心切,如有必要请到山东来探亲。晏琳逐渐拉长问候的时间,总要到月尾才向大海边遥祝母亲生活快乐。
张仁自从经历过那场变故慢慢地与她疏远了,两个人渐行渐远犹如路人一般,每次见面仅是点下头打声招呼而已。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绝对不是晏琳所要的生活。她只因付完房款后手头拮据,一时想不出好方法来笼络人心,懒得再去大白菜歌舞厅那种情侣云集的地方挥霍金钱与表情。在她需要调整心态之时,一封从山东发来的加急电报让她的心跌入谷底,收起摊子赶往胶东半岛奔丧。
列车到达终点站,青岛正遭遇台风袭击。晏纲冒着狂风暴雨冲到出站口,把晏琳连人带行李一起塞进出租汽车,挥手叫司机开往郊外。他们在一个小镇上转车,乘坐一辆冒着黑烟的农用车直奔海边的小渔村。晏纲缓过气来,揪了一截卫生纸递给小妹擦鼻涕,让她节哀顺变。他们的母亲是在三天前横穿公路时被汽车撞倒,肇事司机立即停车拨打120急救中心。乳白色的救护车把秦韶娴送到医院时老人已经断气,没能看见亲属的泪眼。交警勘查现场后认定驾驶员应负全部责任。肇事司机自认倒霉,愿意出五万元钱作为赔偿。这笔赔款已在今天早上到账。
老式灵堂里摆满各种花圈,烧香产生的浓烟让哭丧的人眯起双眼。晏琳跨过门槛和二姐抱成一团放声哀嚎,引得所有的亲戚朋友大放悲声。前来哀悼亡灵的人又是一番劝慰,逝者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多多保重身体。
出殡的时候晏琳哭得昏天黑地,若要细细追究秦韶娴的死因,是她亲自把老太太送进了鬼门关。倘若没有她的苦苦相逼,秦韶娴此时居住在曲靖城里又将是另一番景象。晏琳自觉愧对母亲,一直在老家守孝三个月才动身返回云南。晏纲取出钱交给小妹,言明这是车祸的赔款,刨去丧事的一切开支后还剩余四万五千元,兄妹三人平均分配每人一万五千块钱,也算是继承了母亲仅有的一点遗产。晏琳挥泪告别亲人,孤身一人踏上漫漫归途。
酒吧里的灯光柔和而又暧昧,难免会让人产生非分之想。晏琳依在柜台上喝着杯中的葡萄美酒,思量着她和张仁的缘分是否走到尽头。按照她们老家的习俗有孝在身三年之内不得成亲,以示对亲人的思念。她必须乘着热丧这段时间尽快完婚,否则要等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才能享受男女之爱。长夜茫茫的煎熬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忍受,更何况是她这位渴望爱情滋润的女郎。她刚要叫服务生斟酒,突然感到被人从后面撞了腰,扭头观望却是任保鑫迈着碎步而来,东倒西歪醉得不成样子,整个人扑在柜台上瘫软如泥。
任保鑫抬起左手,用食指划过鼻尖,说:“我记起来了,你是张仁的相好,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深夜买醉。是不是他不要你啦。”
晏琳突然想起他前些日子来找张仁的情形,当时他的行踪相当诡秘,似乎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任保鑫好像在刻意躲避着什么人,连水利局的大门都不敢踏入半步,来找她代为传话,没隔多久河口村出事了。张仁肯定有什么小秘密瞒着自己,只要抓住把柄才能逼他乖乖就范。她又要上两杯酒,打算把任保鑫灌醉,最好能从他嘴里套出实话,说:“今日有酒今晚醉,那管它外面刮得是东南西北风。张仁要想爱谁由他去尽情玩乐吧。”她有意卖弄风骚,又往他身旁靠近几分,摇晃着酒杯故意洒些香喷喷的液体在任保鑫衣袖上,引发人们的无尽猜想。她似乎要醉倒在他怀中,说:“我只跟着自己的感觉走。”
任保鑫大胆地挑逗着她,好像在跟最下贱的妓女调情,不知不觉中喝得烂醉如泥。晏琳付过钱后,请两名服务生把他架到门外,叫上一辆等候在街边的出租车,将她们直接送到丝绸厂小区,停靠在四十七幢楼前。
直到第二天早晨,任保鑫从睡梦中醒来。他睁开干涩的双目,看见晏琳穿着睡衣站在床前,吓得浑身颤抖不已。他心里还算有几分明白,自己现在置身于一个女性的卧室,满屋子的香水味让人恶心欲呕。他拉被子盖住一丝不挂的身体,说:“你昨晚对我干了什么坏事。我可是在不知情的时候睡到这张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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