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因福得祸(2 / 2)
闻雅洁将肘子装进钢精锅,说:“你店里的客人太多。我还是拿回家去自己切吧。”她刚出店门又转了回来,说:“我看见刘秀兰站在街对面的行道树下往‘小洞天’这边张望,瞧那神色肯定是有事相求于人。你可不要错过这个好机会,一定要把我的意思转达给她。”
庄华放下手头的工作,跟在她身后穿过街道,快步来到刘秀兰身边,邀请她到店内小坐片刻。刘秀兰揣着心事,半推半就来到店外,用脚步丈量一遍屋檐下的土地。正午的太阳直射在水泥路面上,反射过来的光线晃得她眼花缭乱。过了饭点后“小洞天”的买卖逐渐趋于清淡。周柱波看出些名堂,端着一把紫砂壶凑上前来,说:“你是想做点小生意吧。”
刘秀兰兴奋地说道:“周大哥真是好眼力,一开口就讲到我的心坎上。”她对自己精心挑选的摊位暗自欢喜,背靠“小洞天”这棵摇钱树何愁没有稳定的客源。每日来店里品尝美味的食客就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如果人人都能慷慨解囊,八方财源必定滚滚而来。她大胆地说道:“我知道有很多人对这块宝地已经垂涎三尺,想尽千方百计都要把它搞到手。你们一直没有答应,不外乎是怕挡了财路,搞不好会影响店里的生意。”
庄华也为之一喜,好比是瞌睡遇上枕头,难得刘秀兰还有此种打算。她很想帮朋友干点实实在在的事,说:“你是一个人单干,还是和其他人合伙。我门前这点地盘过于窄小,你的摊子铺得太大会给客人带来诸多不便。”
周柱波最为担心的是她的经营选项,一旦与饮食行业起了冲突就得慎重考虑,说:“李济源怎么没来。都是老朋友啦,有什么事还不能私底下说一声,非得让你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来求人。他也太爱面子了。”
刘秀兰十分巧妙地避开他的询问,说:“我想卖磁带,给人们提供美好的精神食粮。”她用双手比划一下,说:“我只在你的店门旁边支上一张小桌子,占用半米左右的地方足够了。来我这儿买东西的人都是上午十点前后和下午四点左右居多,正好和你的生意错开高峰期,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
周柱波点头称是。在“小洞天”斜对面的大树底下,晏琳曾经放上一张折叠床卖过磁带,看来生意确实不错。她现在已经收起摊子打算回归老家,早该有个人来补位,给小城里的居民多一份选择。这样的好事答应得越快越有利,省得天天都要花费气力驱赶挤到门前叫卖的小贩。刘秀兰的到来在无形中为他减少了许多冲突和压力,闲暇时光还能欣赏一段久违的音乐。他正在想入非非之际,忽见胡俊步履匆匆而来,站在过道里向妻子招手。
周晶波小步迎上前去,把丈夫拉到一边交谈,顺手替他擦掉鬓角上的汗水。胡俊拿出些零钱递到她手里,说:“我下午要上昆明去开会,两天后才能回来。”他们的儿子刚上高中,正值逆反心理最严重的青春期,往往会提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要求,搅得父母日夜不得安宁。胡俊对此类事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说:“孩子明天要过生日,一天到晚嚷着要和同学聚会。你拿给他五十元钱,不论是下馆子还是逛公园吃野餐悉听尊便。”
周晶波尽量避免当众提及儿子顶撞父亲的家务事,稍有不慎会给胡俊带来负面影响,降低他在群众中的威望。她转过脸来说道:“小弟,你赶快答应刘秀兰的要求。她还要抽时间上省城去进货,赶在星期天开张,搏取一个六六大顺的好彩头。”
刘秀兰得到满意的答复,抽身去做一些前期的准备工作。胡俊冲着她的身影说道:“李济源的负担太重,最近又多了一位生病的岳母,除去日常开支还要带老人去看病。她应该出来找份工作养家糊口。”他的话音刚落地马上引起众人的关注,在座的食客抬起头来期待下文,纷纷猜测水利局长讲的话一定另有深意。胡俊环顾四周的人群,自知在无意之中说漏嘴,面对众人报以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笑。他低声吩咐道:“你快去用餐吧。有事打电话到省委招待所找我。”
刘秀兰从“小洞天”归来,多次央求李济源一同去找晏琳商谈转让摊位的事,顺便摸清音像市场的行情。李济源正在协调各个方面的关系,为闻雅洁争取住房做最后的努力。他将刘秀兰的合理诉求置于脑后,拿定主意要先满足朋友的需求,再考虑妻子的出路。他还想再等等看其实是另有打算,目的是要给妻子找份像样的工作,不用到大街上受风吹日晒之苦。刘秀兰从侧面打听到晏琳已经买好车票,在最近几天要动身前往青岛,深深地感到时间不等人,乘着夜色来到运输公司的宿舍区。
二楼上的第三道窗户里传出云南民歌“小乖乖”的乐曲。这是晏琳最喜欢听的民间小调,说明她正在屋里收拾行装。灯火通明的小屋并不温馨,晏琳的日常生活也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称心如意。她们即将举家迁往山东,繁杂事务多如牛毛。倪益疆吃过晚饭后却说要和朋友小聚,顺便赌上一把打发漫漫长夜,打包的事全由她一个人独力完成。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已是不争的事实。自从麻将在民间兴起,倪益疆就没个正经的样子,还美其名曰说是小赌益性,通宵达旦地在牌桌上抽着劣质香烟,挥霍着有限的精力和金钱。
张仁正好来约她跳舞。晏琳怎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再求他伸出援手帮点小忙,干些体力方面的活计。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打包的进度明显加快了。晏琳干得浑身冒汗,顺手脱下外套放在椅子背上,露出粉红色的衬衣,隐隐约约透出黑色乳罩下的峰峦。她不停地扭动着纤细的水蛇腰,整个身躯充满迷人的诱惑。张仁的心恰如脱缰野马有些把持不住,从后面抱紧她的腰身就要偷情。晏琳大口喘着粗气,本想半推半就顺从他的意愿。两个人正在卿卿我我之际,突闻走廊里传来敲门声。晏琳心头一紧赶快掰开他的双手。张仁在一瞬间吓得面如土色,呆在原地不敢挪窝。晏琳抿嘴暗笑不止,拾起地上的绳索让他继续干活。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打开屋门。
刘秀兰透过门缝发现客厅里有个熟悉的身影,背向门口弓着腰杆在收拾地上的行李。她对此人记忆犹新,只要嗅到他的气味就能分辨出来屋里藏的是谁人。李济源不愿跟来也许有点道理,他大概是听到一些风声,唯恐避之不及才会躲得远远的。她低下脑袋佯作不知,说:“晏姐,你下个星期要去山东和儿子团圆,不如把摆摊的折叠床和剩余的磁带全部作价转让给我,变换成现金带在身上走得也方便。你要多少钱尽管开口,我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晏琳随手掩上房门,说:“你还是另谋高就吧。我已经答应相好的姊妹,要把这个摊位连同货物交给她来经营,挣点小钱补贴家用。”她最讨厌别人窥探自己的隐私,说:“我去山东只是权益之计,如果有一天呆不下去了,还要回来重操旧业。”
刘秀兰见她说到这个份上,继续谈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索然无味地离开运输公司。她今天来的不凑巧,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时候撞上这种倒霉事,难怪晏琳要冷面相向。如今社会上的离婚率居高不下,这些躲在暗地里寻欢作乐的奸夫****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晏琳转回房间,两腮潮红要与张仁再厮混一会儿。张仁受到过度惊吓,满腔的热情早已消退得无影无踪。他像盗贼急于离开作奸犯科之地,以最快的速度捆绑好地上的纸箱,拉着晏琳早早地逃离樊笼,与其被倪益疆捉奸在床丢尽颜面,不如和她出去跳舞来得痛快。
刘秀兰已有备选方案。市场经济的最大好处莫过于物资充足,在保障供给的情况下,手里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好东西。他们刚好赶上国家实行双休日,两天的时间足够李济源陪着她上昆明进货,只是错过了农民进城赶街的大好时机。刘秀兰曾经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认为开张的日期对今后的买卖颇有影响。她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能如此安排,谋事不顺只好听天由命。
李济源给她出个主意,说:“胡俊最近在昆明开会,可以请他帮个小忙。”他的如意算盘是想节省来回的路费,好在下个星期带岳母去医院里检查身体。他安抚妻子道:“等忙过这阵子,我带你上昆明去逛春城。”
刘秀兰心知肚明丈夫的用意,当即答应和他前往“小洞天”跟周家姐弟讲明情况。周柱波担心姐夫缺乏音乐细胞,容易形成隔靴搔痒之势,进来的音像制品就会滞销。李济源坚信胡俊的眼光非同凡响,有些时候明智的选择堪称精典,更能迎合大众的口味。周晶波当天晚上打电话给胡俊,要他想办法从省城弄来一批磁带,不论畅销与否先让刘秀兰卖着再说,总比一事无成强过百倍。
他们静静地等上二天,节约了一个月的工资。胡俊果然不负众望,刚下车就打电话叫李济源去“小洞天”取货,顺便付清进货的款项。他这次也是向朋友借款办事,双方约定一到曲靖就让司机把这些钱如数带回去还给他们,免得日后又要亲自送过去。他大谈特谈在昆明逛商场的切身感受,说:“我和朋友刚走到得胜桥,看见人潮如流水般的涌进螺丝湾商场,向四面八方分散开去,消失在商品的海洋中。那儿是云南省的百货聚散地,大到窗帘被套时装,小到针尖线头一应俱全,一家赛着一家比阔气,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他毫不夸张地说道:“五层楼房挤满上千家商户,每间商铺里都堆满日用品,有些人还在外面租用仓库,雇用小工来回搬运商品。我粗略估算一下,最小的批发商也囤积了十万元的货物,较大些的商家少说也得有几十万,据说还有百万以上的人家。你只要踏进那个地方算是大开了眼界,改革开放短短十年之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那么多万元户,其中必有神奇。你们那天也上去瞧瞧,学学人家的生意经。那些倒爷才是大手笔,做点生意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得胜桥。真是一个好响亮的名字。”李济源还未进门,已在外面高声附和。周柱波起身提壶斟茶,迎接他们的到来。刘秀兰快步跨过门槛,翻看堆在地上的纸箱,不知道要从何入手。李济源知道妻子从小生活在乡下,身上并没有多少艺术细胞,仅凭以往的经验不足于鉴赏高雅的乐曲。他虚心地向朋友请教道:“老周懂音乐,他最有发言权。你给我们分析一下这些歌曲的优劣吧。”
周柱波接过磁带码放在桌子上,逐一审视着封面上的歌曲,说:“这里面既有阳春白雪,又有下里巴人,销路肯定不成问题。”他不想得罪任何人,只能寄希望于明天来赶集的老百姓,谁能获得他们的青睐,才称得上是大众喜爱的歌星。他指着柜台旁边的角落说道:“你把这些东西寄存在我们店里,省得每天搬来搬去的麻烦。”
胡俊从怀里掏出一张印刷精美的名片,说:“我是从螺丝湾给你们进的音像制品,全部都是当下最流行的音乐。”他用手指着上面的名字说道:“你们今后上昆明进货可以去找马老板,准能得到贵宾般的待遇。我还从他那里了解到现代物流四通八达,运货车辆大多是夕发朝至。他能保证你们第二天早上拿到货物。”他和友人到小商品市场转上一圈,结识了许多大老板,跟他们中间的佼佼者产生了共鸣,说:“我打听过啦,这些全是从正规渠道进的货,只是减少了中间环节,价格上有很大的优势。大概是专营店的十分之八,肯定能赚到大把的钞票。”
刘秀兰拿出两千元钱付清货款。她稍事准备在星期六早上摆起地摊。第一个来祝贺他们生意兴隆的人竟然是闻雅洁。她一口气挑选了五盘磁带,全是清一色的流行歌曲。庄华也来凑热闹,要刘秀兰放上几首港澳歌曲欣赏一下,引得路过的农民纷纷驻足聆听,有人围过来争相购买新潮歌手的磁带。刘秀兰穷于应付售货收款的工作,慌乱之中频频出错。
闻雅洁热衷于助人为乐,留下来充当她的帮手。前面的顾客满意而去,后面的人群又涌过来,把小小的音像摊子围得水泄不通。她们一直忙到将近中午时分才得到喘息的机会。刘秀兰在心里更加过意不去,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捅破那层窗户纸,告诉闻雅洁要留心她丈夫最近的动向。
街角上出现张仁的身影,他和女儿手牵着手走到“小洞天”门口,吩咐闻雅洁把挑选好的音像制品存放在柜台上,等到傍晚回来再取。庄华很乐意为他们效劳,接过磁带放进抽屉里。张润芳缠住母亲,嚷着要去逛公园。闻雅洁拍去袖子上的灰尘,说是要回家换身衣服。张仁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夸奖妻子貌若天仙,不论穿什么服装都好看,强行把她拖走。
刘秀兰感到一阵恶心。张仁怎能把别人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之上,在外面与别的女人幽会,转过身来又和妻子大秀恩爱。他俨然像个正人君子,在知情者面前没有半点羞耻心,很容易踩着红线。刘秀兰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等到他们走远后向庄华吐露实情,要她转告闻雅洁务必小心在意,张仁和其他女人走得很近。他曾经对晏琳动手动脚,亲密程度不亚于情人。
庄华早有预感,张仁最近的行踪颇为古怪。每到夜幕降临,他就会经过“小洞天”门口往运输公司方向跑去,接踵而来的小道消息不堪入耳。她不想让闻雅洁继续蒙在鼓里,在上班的时候向好友交底,劝说她不能放纵张仁继续偷鸡摸狗。无耻之徒一旦阴谋得逞,受害人只能以泪洗面。
闻雅洁接受她的忠告,打起精神迎接爱情保卫战。她早就听到风言风语,只是拿不到真凭实据,无法规劝丈夫改邪归正。她出身精通谋略的军人家庭,素以女诸葛自居,不会像小家碧玉采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逼迫丈夫就范,白白糟蹋宝贵的身体。她采取的是近身防守战术,每时每刻都跟在张仁后面,如同形影不离的情侣一样出双入对,逢人必谈十多年的夫妻恩爱,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
张仁干下亏心事,只能听任她的摆布。好在当初是得到闻雅洁引见,他才能结识这个温顺有如小猫的女性,若要追根究底她也脱不了干系。他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说道:“晏琳就要乘车去山东。今日分手以后她在东南我在西南,相隔千里之外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他道出实情,不外乎是想恳求妻子网开一面,说:“她也挺可怜的,一个人背井离乡跑到海边去嗅腥味,身旁连个亲戚朋友都没有。我想去火车站送她,也算是朋友一场。”
闻雅洁的思维异常敏捷,很快捕捉到他的真实用意,说:“你不用躲躲藏藏,要跟她道别就明说。”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严厉的指责于事无补,反而会造成负面效应。张仁的脸上刹那间失去血色,犹如一张白纸毫无生气。闻雅洁再度陷入婚姻的困扰,与其让他们在暗中勾勾搭搭,不如将俩人的行为置于阳光之下,也许能斩断这份孽缘。她抓起桌子上的钱包,说:“我不是小心眼的人。只要你们正常交往,我也不会过多干涉。”
张仁不用回头观察也能感觉到她正在凝视着自己的后背,说:“你要是不放心就和我一起去吧。”他仍在百般狡辩,说:“到了火车站又不光是我们两个人,她丈夫还守在旁边,谁好意思讲肉麻的话。”
他们赶到火车站,大厅里响起开始剪票的广播声。倪益疆排在长队后面,缓慢地走向剪票口。他屡次扭过头来呼唤妻子跟上队伍。晏琳在大厅里徘徊,似乎在怀念曲靖的一草一木。她的衣着打扮绝非善类,身披白底蓝花的浅色外套,穿一条时下最为流行的针裤,就像个怪模怪样的小丑。张仁快步走过去,如同情人一样和她依依惜别。他的行为举止立即招来强烈的报复。倪益疆丢下旅行箱,大踏步冲将过来,揪住张仁的衣领要狠狠教训他一顿。晏琳紧紧抱住倪益疆的胳膊不让愤怒的拳头落下来,同时又用身体护住张仁的脑袋,哀求丈夫不要当众闹事。闻雅洁赶过来劝架,示意他有话好好讲,没有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粗。
倪益疆怀恨在心,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火车票丢在地上,大有舍弃妻子而去的意思。闻雅洁的目标是要赶走晏琳这个狐狸精。她跟在倪益疆身后多方交涉,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不要抛弃糟糠之妻。晏琳纵有千般不是,她始终是孩子的母亲,一个家庭失去女性的呵护就不完整了。
晏琳真是个愚蠢透顶的****,做了傻事还站在一边沾沾自喜。她发觉周围的环境相对安全,倪益疆已经拖着旅行箱奔向站台,闻雅洁正在弓腰捡起地上的车票。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隆隆”声,人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月台方向。晏琳趁着身边无人,踮起脚尖搂住张仁的脖子,在他的腮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留下两片深红色的唇印。张仁伸手摸了一下脸颊,回报她一个微妙的傻笑。闻雅洁取来火车票,把它交到晏琳手里。她十分反感地哼上一声,要张仁注意点影响。晏琳尾随最后一个旅客走进车站,似乎为她们的交往画上一个未知的问号。谢天谢地,总算送走瘟神。闻雅洁期待着今后的日子又会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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