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因福得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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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房方案就此搁置一段时间,全局上下讨论数天,无法形成统一的意见。张仁希望上级能够主持公道,向刘纹施加压力促使他尽快改正错误。胡俊面对此类问题也退避三舍,只让办公室主任出面解释新方案,家住在城里的人原则上应该随父母居住,不得在单位上分配住房。这种说辞分明是冲着张仁来的,其目的是叫他忍气吞声咽下这枚苦果。张润芳也不知从何处听到消息,整天哭丧着脸不理老爸,埋怨他不但输了房子还丢尽颜面。他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豁出去到办公室大闹一通,扬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唐景勋长袖善舞只会做些表面文章,拍着胸膛保证把他的情况汇报上去,留待下一次行政会议讨论。至于结果如何还得由领导定夺,他小小一个芝麻官取不了作用,无法满足任何人的奢望。

张仁受到某种启发,当天到街上买些大鱼大肉准备好好犒劳妻子。他亲自下厨做了最拿手的红烧鲤鱼,打开三瓶青岛啤酒烘托一下饭桌上的气氛。在这种关键时刻,低烈度的水酒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并不想把闻雅洁灌醉,说:“老婆,现在该你出马,去把我们的住房要回来。”

闻雅洁和他碰杯,说:“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腿。你让我在这个时候去向那位菩萨求爹爹告奶奶,为你们爷俩争取到新的住房。”

“同学们会看我的笑话,说父母无能,连个私人空间都不能提供给女儿使用。”张润芳与父亲对视一眼,大着胆子讲出心里话。她已经进入青春期,逐渐发育起来的身体日趋成熟,也该有一间属于个人的小卧室。她死皮赖脸地缠住母亲,说:“妈,你可以去找李伯伯。他肯定会帮这个忙。”

闻雅洁这才醒悟过来,肯定是他们父女俩人私下合计好,结起伙来诱导自己上当受骗。她把脸上的热情换成冷漠,说:“我和你父亲之间有个约定,以后不论遇到天大的困难,今生今世不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张仁拎起酒瓶猛灌啤酒,说:“刘纹是我命中的克星。”他终于为自己的胡作非为付出惨痛的代价,面对鸠占鹊巢的行为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不敢跟退休的前领导人交锋。张仁还得指望刘纹替他护短。这样的惩罚对他而言是罪有应得。他吞下一杯苦酒,说:“我都尽释前嫌,你何必还要耿耿于怀呢。我的好老婆,我在这里求你啦,为了女儿的幸福你走上一趟吧。”

闻雅洁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怕我们借此机会再续旧情,卿卿我我把你晾在一边。”

张润芳的脸色都变了,分辨不出来这是玩笑还是真心话。她不想失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说:“爸,你别再逼妈妈了。我们搬去和爷爷住,三代同堂也是一件美事。”

“你妈在讲笑话,不必跟她认真。”张仁不改初衷,说:“李济源现在有了小媳妇,整天钻到温柔乡里都不想要孩子啦,怎么会瞧得上她这种黄脸婆。”

闻雅洁握住女儿的手,说:“我明天托庄华捎个口信给他,婉转地讲明你的意思,求他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帮上一次小忙。”

张仁固执地说道:“不行。我在这里做个形象的比喻,前门锁上了,你就得走后门。请朋友带话往往会产生误解。别人以为你只是想点到为止,发泄一下满腹的牢骚,随便敷衍你几句就算完事。不要让机会从手指缝里溜走。你直接去找他吧,只有动之于情晓之于理才能挽回败局。”他的头脑在此刻异常清醒。闻家父女在前些年帮过李济源的忙,他肯定会报答他们的恩情。张仁戏谑地说道:“你要不到房子,怎么跟女儿交待。”

闻雅洁倍感茫然,有些表面现象是常人无法参透的。张仁的心深如黑洞,谁也无法究其根源。他仿佛在一夜之间长成真正的男子汉,懂得为人处事的道理。他试图改掉以往的陋习,大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趋势。抑或是他已经转移兴趣,把精力花到其它方面也就不得而知。闻雅洁出于母亲的天性希望给孩子创造一个优越的学习环境。她不等丈夫再次催促,扔下满桌残汤剩菜任由他们父女收拾,抓起一团毛线走出门,随便找个借口溜到李济源家串门。

刘秀兰十分同情她的遭遇,很想为闻雅洁分担些忧愁。她若是还像没事人一样无动于衷,纯粹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并不符合她的性格,善良单纯的女人在大多数时间里都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帮助别人。谁碰上这种倒霉事都会愁眉不展,更何况是被人欺负以后仍然求告无门。她找个熟人发泄一下心里的不满也在情理之中。何花坐在旁边静静地听她们交谈,猜测着她此行的来意,心中感到一阵发紧。这种现象表明闻雅洁的感情天平又会出现不正常的倾斜。李济源从书本上抬起头,意识到又有难题需要解决了。

闻雅洁漫不经心地编织着毛衣,说:“张仁已经走投无路,叫我来和你谈谈,请你伸出援手帮我们摆平这件事。”

“真新鲜。他还肯让你来见我。”李济源慢慢地整理着思维,说:“张仁真够精明,小算盘也拨拉的不错。可是他动脑子想过没有,这样的要求太过分,我也帮不上忙。”

闻雅洁放下织针,说:“我是为女儿而来。她小小年纪目睹了父母遭受挫折,心灵上肯定会留下阴影。我担心会影响到她今后的学习。”她脸上带着一丝隐而不露的笑意,说:“你不会抛下朋友不管。对吧。”

刘秀兰端上一杯热茶,说:“是啊。我们宁愿自己吃苦,也不能亏待孩子。她们可是祖国的花朵。”

李济源经不住她们左右夹攻,说:“好吧,我会帮你女儿实现这个愿望。”他在水利局有很好的人脉,许下的承诺像金子般珍贵。闻雅洁知道他从来没干过背信弃义的事,喜上眉梢去向家人报喜。李济源挥手与她告别,说:“三天后要公布名单了。那上面一定会有你们的名字。”

同情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结果有些出人意料。刘秀兰无力地靠在大沙发上,深刻地体会到要做个好人真难。人非圣贤也不是神仙,上那儿去谋求刀切豆腐两面光的效果,在不得罪任何人的情况下又能满足闻雅洁的愿望。她连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种结局,说:“你还没有跟我商量,就痛痛快快地答应她,莫非是想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李济源对妻子敏锐的嗅觉大加赞赏。刘秀兰一旦明白整个事件的真相,好比是提前打了预防针,这件事处理起来比较容易。分房方案早在一个星期前确定下来,已经出过一次意外就经受不起第二波危机。他目前所能做的就是选择退出机制,才能达成闻雅洁的合理诉求。

迪斯科风靡全中国,正是大白菜歌舞厅生意最火爆的时候。来这里寻欢作乐的红男绿女个个穿戴整齐,颇有几分高雅之相。闻雅洁挽着丈夫绕场一周,和熟人打着招呼,顺便把他介绍给每个人。她们相爱之时是典型的姐弟恋,张仁整整比她小四岁,白面红唇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所有在场的男人们窃窃私语,不知这个臭小子那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能娶到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女人们持另一类观点,谁都渴望身边能有个小弟照顾,就是死了也甘心。闻雅洁也认同后一种看法,年青就是本钱,这几乎是自然界铁打的定律。她把张仁拉来,其目的是要和他重温旧梦。她已年近四十,即将步入人老色衰的中年,身体内部也起了微妙的变化,逐渐丧失吸引异性的魅力。她眼角旁边的鱼尾纹要用厚厚的脂粉来遮盖,脸上的色素慢慢沉积下来变成不太显眼的斑点。在这个激烈变革的时代里,她感受到来自现实的威胁,只是无法确定它始于何方。她必须摒除一切杂念守住自己的小窝,提防市场经济的大潮冲毁苦心经营起来的家庭。

接下来的情况并不乐观。张仁是首次参加舞会,脚步刚踏进舞池就变得僵硬起来,腰板在不知不觉中挺得笔直,如同一根标枪似的丝纹不动。闻雅洁反复提醒他放松点,这儿是公共娱乐场所,没有必要把自己搞得像榆木疙瘩,缺少灵性很难跟上节奏。张仁在口头上承诺会改正,身体上的每一根神经依然绷得紧紧的,在人群中出尽洋相,不是踩到妻子的脚就是碰到其他人身上。闻雅洁跳了三支曲子,听到他一连向别人道歉十次有余。这样的教学工作既劳心又费力。当她累倒在一张椅子上时,晏琳讨好地递上一杯冰激凌,用手帕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张仁站在角落里嚷着要趁热打铁,切莫辜负大好时光。闻雅洁品尝着冷饮,指使晏琳出马陪他跳舞,说:“他是瘾大技术差。你和他跳上一支曲子。我想以旁观者的身份帮他找找毛病到底出在那里。”

晏琳羞涩地涨红粉面,扭捏作态不愿与张仁共舞,唯恐在朋友面前丢丑。闻雅洁鼓励她抛弃陈腐的封建观念,大胆地和男人多跳几支曲子,实践出真知才能把握住交际舞的节拍。张仁异常兴奋,伸出右手牵着晏琳步入舞池,刚起步就找到几分默契。他们逐渐跟上音乐的节奏在人群中左旋右转。晏琳作为初学者,以前都是和同性姐妹互为舞伴,聚在舞池的角落里练习基本功。她还是头一次跟男性朋友跳舞,任由张仁带着她在云端飞腾,美妙的感觉不言而喻。她满怀兴奋地说道:“你还年轻,大概只有三十出头。”

张仁以笑作答。他的实际年龄是三十五岁,准确点说是三十四岁零九个月,与她的估计相差不大。现在这些女人不得了,受到域外女权主义的影响,刚认识就敢问这问那。他一时头脑发热反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晏琳踩错鼓点,说:“不许直接打听女性的年龄。”她停住脚步,以便重新跟上音乐的节奏,说:“我也是晚婚晚育,和你的岁数相差无几。”

张仁带着她重归浪漫之舞,说:“你有了孩子,体形却一点没变,婀娜多姿又不失少妇的风范。”

晏琳逐渐摸准他的脉搏,眼前这个男人过的并不如意。她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每到夜深人静之时,身体深处涌动的那股波涛让人无以言说。她抬起下巴冲着场外说道:“这个老女人运用什么高明的手段把你纳入她的石榴裙下。”

张仁对她的言语难辩真伪,说:“她身世显赫,在年轻的时候貌若天仙,连水利局现任党委书记都视她为梦中情人。”

晏琳大声讥笑道:“你从众多追求者中间脱颖而出,却娶了个母老虎,连跟朋友跳舞都要瞧她的眼色行事。更为可悲的是你混到今日也没捞到任何好处。”

闻雅洁抬起手朝门口一挥,让服务员送上一杯冰镇咖啡。邻桌的郭建川举着香烟走来,好心提醒她千万不可麻痹大意,小心俩人走得太近导致出轨。闻雅洁不以为然地笑了,她对此人的身世也算是知根知底。晏琳的丈夫倪益疆是位山东大汉,有幸得到领导的重视,调到运输公司九车队开重型货车,每次驾车到金顶运上一趟矿石就能获得一千元的小费,抵得上普通工人全年的工资。晏琳放着富裕日子不过,那里看得上张仁每月八九十元钱的收入。倪益疆最近正在办理调动手续,不出一个月要带着妻子迁居青岛。短短二三十天弹指而过,放任他们交往一下也闹不出多大的绯闻。

张仁得到妻子的默许,对跳舞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日间逢人必谈尽欢还须跟着感觉走,夜晚到大白菜歌舞厅凑热闹。他凝望着围坐在舞池周围的人群,从未想过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以一种完全开放的方式结识到异性朋友,其美妙之处不可言说。他在年轻时通过不正当的竞争手段拥有美丽的妻子,却无法获得她的芳心。闻雅洁充其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冷美人,凭借着优越的家庭背景和迷人的外表高高在上,让人感觉不到半丝****的温暖。当他走近晏琳邀请她跳舞时,她的行为举止是那样的柔顺,好像只小猫在等待着主人的抚摸。晏琳的容貌并不漂亮,鼻梁上长着数十颗淡淡的雀斑,却像魅力四射的一把火,轻易俘获了男人的心。她的孩子已被爷爷奶奶接到山东去抚养,丈夫跑长途一走就是十天半月,丢下她独守空房。她因为常年失去爱的滋润造成某种心理失衡,极度渴望能得到异性的垂青来填补空虚的感情世界。晏琳每天晚上如约而至,答应只做他一个人的舞伴,客气而又不失体面地拒绝其他人的邀请。她毫不犹豫地把手伸给张仁,让他亲吻细皮白肉的手背。张仁再次对她露出笑脸,说:“你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传到你丈夫的耳朵里引起猜疑。他可是个腰有九围的壮汉,挥起拳头就能把你揍扁的人。”

音乐缓缓响起。狂躁的人群激情涌动,像潮水一样经过他们身边奔向舞池。晏琳踮起脚尖替他理顺前额上的乱发,说:“他所从事的运输行业不提也罢,讲起来还真让人揪心。成天在外面跑的人什么没吃过,什么世面没见过,只怕比这个更出格的事情都做出来了。”

张仁深表同情。晏琳作为一个少妇理应得到爱的滋润,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他伸手挽住她的腰际,说:“你丈夫肯定是把钱看得太重,才会忽略你的存在。”他内心深处同样藏着对财富的奢望,说:“我们这一代人过惯了穷日子,好不容易盼到一个能大把赚钱的新时代,谁还不打破脑袋往钱眼里钻。”

晏琳不想听这些无聊的说教,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汇入到欢乐的海洋中。他们追随着疯狂的舞步,尽情挥洒过剩的精力,以求得身心的愉悦。

一个星期后,闻雅洁趁着丈夫乐此不疲之时,腾出手来处理一些其它事务。她认真思考了两个夜晚,最终觉得由自己出面不太妥当,转而求助于友人。张润芳今年就要由小学升入初中,个子一天天往上窜,快要有她爸爸的耳朵高了。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馋得一见到肉就会流口水,隔三岔五便嚷着要改善伙食。闻雅洁答应女儿的要求,拎着钢精锅到“小洞天”来买猪肘。庄华每天下班后也会到店里打杂,忙里忙外帮着招呼客人。闻雅洁在门口付过钱,仗着是熟人溜进厨房,说:“庄华,你好好劝说一下刘秀兰要吸取以往的教训,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想做生意就得自个单干。跟姐妹合伙的事千万不能再干了,到头来只会害了家人再害自己,金钱没有赚到几个,却把大好青春付之东流水。”她也有过刻骨铭心的教训,说:“常言道:无商不奸。任凭你是夫妻抑或至亲姊妹,没有几个人能跳出人性的阴暗面,只能共苦不能同甘,一旦有了几个臭钱谁都会拨拉小算盘,怎么舍得让已经到手的真金白银再从指缝中流走。”

庄华用大勺从锅里捞起一只上好的猪肘,说:“你活得累不累啊。有什么话请对当事人讲,何必还要找个传话筒,多绕上个弯子。”

闻雅洁坚持要另换一块砧板,说:“我早跟张仁有过君子协议,从此以后不再和李济源有任何来往,平平淡淡度过下半生。这事若是让他知晓,说不定又要闹得天翻地覆。”

庄华用自来水清洗过双手,说:“你是良心发现还是为了女儿,从此以后要当个乖女人,不再为那些虚无飘渺的****劳心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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