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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家与西面的邻居相距有百八十米,虽是鸡犬相闻有声,放屁咳嗽那可是绝对默默无闻,互不干扰,可免去诸多闲言碎语;东临绿野,庄稼高矮不齐,想必是土质瘠薄,收成是可想而知。起初,于家不知就里,还以为这近地谷口,劳作岂不方便,谁知地处边隅,那东面与北面山上的野猪、獾子、刺猬、才狼猛兽也晓得近水楼台一说,上来光顾袭扰,院中的蔬菜,饲养的家畜以及鸡鸭鹅狗都不得安宁。住处既已安定,口粮也暂且能够苟活;房前屋后除尽荒草,种菜虽晚,但仍可收半,况且山珍野菜并不难寻,倘若是精通弓弩镖法,那野味不但能够充饥果腹,而且更是味美肴佳,这并非痴人说梦!
但见双儿闲时习练太极,强身健体,即知日后或可实用。然而太极三年不为功,身手仍是恁稀松,说的是太极拳得力慢,还需旷久时日,日夜不掇勤奋苦练,持之以恒。兄弟二人经久钻研,竟然无师自通,可见武术的起始都为创举,水滴石穿,有志者事竟成,此乃后话。要知道山里人识字不多,两个小队二十几户贫农却多是文盲,大字难识一筐,双儿兄弟初中毕业并且学业优异,来到山村旮旯屯,不啻秀才举人临乡;尤其是山里人性情质朴,远离喧嚣的城镇,文化革命的歪理邪说并未通晓,家家户户都为肚腹奔忙,再说了,只二十几户人家,祖辈相传,多为联姻,非亲即故,居住松散,抬头不见,低头更是难得一见,家长里短的都难听闻叙说,你那不管饱饭的所谓革命的大道理,不但市场难寻,更是不被重视,见面先问:“你吃饭了吗?”答曰:“尚未,两顿稀饭咋能吃得恁早,地瓜干杂面糊糊不经饿呀,还是抻着点儿好哇!”傻儿、菊花夫妇每日里跟着二十几位村民到谷口东峪那一小片高低不平的山坡锄草铲地、侍弄菜苗,双儿兄弟坚持要替父母下地干活,母亲却说:“我和你爸都在壮年,身体又没毛病,再说了,人家生产队哪有恁多的公分儿让我们挣的?你和奶奶在家看好家院,侍弄好前后园田、看好鸡鸭就蛮好了。”兄弟二人看着哑巴父亲亲切的面容和那紧摆的双手,也不敢再坚持,“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可谓是眼下最妙的挡箭牌喽……
就在于家安置后的第二天,小镇东庄,双儿兄弟思念的女友李芹的本家堂叔地主李立家也“荣幸”地被发配遣送到旮旯屯的西峪犄角堡山坡上的土屋,不过他们的居屋就没有于家的居屋条件好了,整个院落破败不堪,断垣秃墙,只是上房三间、下屋两间,倒比于家多出了二间房子,虽然生产队事先修缮,但仍是难改原来的窘境,房前不宽,屋后亦短,整个院落随着坡势实在是有些狭小,“既来之,则安之”,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谁叫你有钱不藏着,偏要用钱买地呢?你没那些地就划不上地主了,你评不上地主就不是五类分子,那就没有被下放的“福气”,好好的老家你呆不了,非要跑到这旮旯屯犄角堡哩?你一定会说那些钱不买地买啥,只有地才是不动产,那是风刮不走水也冲不去,地契文书更是凭据,再说了,民国末年,通货膨胀简直是无沿无边,上街买点东西得用麻袋装钱,那钱简直就是一堆废纸,你说钱有用,到头来都变成了废纸,辛辛苦苦攒下的血汗钱,殚精竭虑,就这样轻飘飘地打了水漂!倘若换成金条银元,似于景七家暴露后被翻出,更是糟糕透顶,那是一日之间就被推进了深渊,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那是命不逢时,时乖运蹇,这可是马倒鞍子转,歪蒯一齐来。若在小镇东庄不也同样受贫下中农监督改造,这地主的帽子本来就够沉的了,偏不解恨,非要发配到这偏僻的穷山沟里来。原先这旮旯屯东西都叫旮旯屯,只是听着有些别扭不顺嘴儿,经过几个“臭皮匠”说了算的一商量合计就把东峪叫成旮旯屯,西峪便成了犄角堡了。其实东西峪总共只剩二十多户人家。三天后于氏双胞胎兄弟听说李芹本家的叔叔也被遣送到这旮旯屯犄角堡,论起来这李立本是双儿的爷爷于景七的忘年好友,本来应该是傻儿于聪前去拜望,无奈傻儿虽已变聪明但又成了哑巴,哑巴无话,与人难以沟通,这人情事故来往联系的重担就自然落在了晚辈双儿哥俩的身上,菊花倒是应去,只是虽然已过徐娘,但尚不见老,四十来岁看上去倒像三十许人,去见人家妇男恐多有不便,怕生闲话,遭人诟病,更增愁烦。
双儿兄弟从东峪走到西峪犄角堡,三里多地倒用了半个多钟头,原因是山沟路窄,坡路难行,到得李家那是上午十点左右,看样子李家已然吃过早餐,屋中大方桌上仍是碗筷散落未能及时清理,想必是一家人都吃半饱,无心收拾碗筷,但见两个英姿的少年晚辈前来探视,李立的戚容亦不得不换成笑脸儿。这李立虽是双儿好友李芹的本家叔辈,但俗家总有各论各叫的一说,若论世交那李立倒成了双儿的爷爷辈儿,然而这李立原本比傻儿大不了几岁,山梁虽然秃矮但它高在背(辈)儿上啦。李立不似双儿的爷爷于景七那样曾娶过五房老婆,李立爱财不贪女色,况且结婚的头胎,便种出了男儿,以后这带把儿的一连又生了三个,最后才把娇女艳儿盼来,这李艳也是生得秀气,可算是李家的掌上明珠,但长相倒与李芹相似,仿佛是亲姐妹,如若同龄,外人也许会误认作双胞胎哩。双儿乍见这李艳时不禁愣住,真以为是李芹随堂叔发配之机借光乘便来这山沟穷峪探望,但惊愕片刻定定神儿,方知是连日思之的错觉,眼前的此女并非李芹,李芹看似老成持重,而此女身材虽与李芹高矮相当,容貌十分相似,只是眼下的李艳更显娇嫩些,她两只大眼更是灵动,简直是美妙绝伦,不可直视。双儿兄弟神情慌乱地坐在炕沿儿边上,心下急转,老天爷哟,天下竟有这般相像的美人儿,而且又在不期之间如此巧遇。李立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实则他亦年过半百,只是从小丰衣足食,保养得好,虽经成分摧残仍是显年轻并不见老,他经历伪满、民国、新中国,可说是“三朝老臣”啦,阅历颇深,但见,过世的好友于景七的两个双胞胎孙子,见着自己家的爱女便有惊诧之举,不觉欣慰,“我李立虽然发配至穷乡野峪,以后亦不愁没有朋辈啦,“他乡遇故知”虽属牵强,但同病相怜,可不算奢望侈求吧!这李立与双儿哥俩侃谈家常,可算顺畅,更有娇滴滴的爱女插话其间,更显得热络融恰。谁说五类分子孤立无朋,这两家头上的帽子就是联系相交的标志,真个是我不同怜谁怜之,只是两家相隔甚远,别是以后走动频繁,贫下中农无产阶级再误以为他们互相勾结、臭味相投图谋不轨,不思改造,那可是糟糕透顶了,此虑并非多余,但在这狭谷窄长的二十多户山凹村里,恐怕实属多虑了。原因嘛,山村深邃偏僻,与外界沟通极不方便,此地老户多有上代或再上代的祖辈为躲债或者避祸或免于仇杀,因之亡命天涯,却也可深藏在这荒僻山沟,远离尘嚣,虽然现在已是亲故相连,但每家多有不肯告人的秘密,深藏心底,又用上了那话儿:两个回子吃猪肉——肥也不说肥(谁也不说谁);但互相唠起家常时,多以祖上久远,想必为图安静,这山沟虽非世外桃源,却不必虑及居安思危,只要能耐得住寂寞,粮食虽缺,但山珍野味不断,能吃的野菜更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俯拾即是;山兔、野猪并不难遇,就是那凶狠狡诈的豺狼也不乏中套,或误踏机关而成为山民的囊中物腹中餐,亲戚朋辈聚会小宴,总有珍稀美味罗列席间,这可是城镇与闹市的芸芸众生难以得见;比如说俗传的,“宁吃飞禽四两,不食走兽半斤”何也?那是因为山上的野鸡、山兔执棒可得,每见青少年们上山云游,手里常拿着一根短棒,那短棒多为果树的粗枝截断做成,棒沉坚硬,不虑轻飘,演练经年,投掷自是精准,十之九中也可说是棒无虚发;每有客至,家中的少男便提棒上山,不一时,便见其兴冲冲喜滋滋地提着长翎的野鸡或是山兔,掷地显摆,面现得色,似告诉客人长辈,捉拿山鸡野兔轻而易举实属小菜一碟,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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