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治平(十)(1 / 2)
张伟急步出殿,唯恐又被这群大臣们纠缠不休,不能脱身。出得奉天殿,由左侧门而出,由乾清门迤逦而入,见身后各侍卫杂役紧随其后,因笑道:“你们不必跟来,我略停一会儿这过去坤宁宫,再无别事。”
禁卫们得他吩咐,便一一伫足不前,往各宫门殿阁巡逻清查,待夜色上来,各人提着羊角风灯由内廷出外朝,这诺大的宫室之内,只在奉天门东角楼上留有内阁及参军部的值班人员,以备汉王随时召见询问,其余所有的人员例在天黑之前出宫而出。
“下钱粮了,下钱粮了……”
随着一声声宫禁杂役们的呼喊声,一扇扇高大厚重的宫门被推起锁好,直待第二天五更时分,方才打开。除非乃是张伟亲令,任何人亦不可擅自打开宫门。此是明朝旧例,张伟因其确有必要,到也没有加以废除。
“佃户李狗儿殴打其田主一案,经刑部及都察院各司官、推官、法官会议,臣等皆以为浙江臬司处断得当,并无误判。经查,那李狗儿原本便是刁滑疲玩之徒,虽不曾触犯法度,然此番因田主催赋逼租,那田主王某不合与他口角,李狗儿操起房内长凳,将王某殴至重伤……臣等议:田主与佃户虽不是主奴之分,然自古尊卑上下有别,李狗儿以下犯上,诚刁恶蛮横不可恕之暴徒,浙江臬司所议绞立决之刑并不当。若恩出自上,臣等亦自当尊令而行……”
底下全是些颂圣套话及判例律令的援引,无论是中央刑部,还是浙省当日判案的法官,均是异口同声,都道这佃户该死,汉王不必迟疑云云。
刑部改革早已在两年前开始,各地方官员早已得命,不再负责判案拿人之事。拿捕侦察等务皆由靖安部该管,捕到人犯后则由刑部审判,其后由都察院核查较对,若有不妥,则可驳回重审。这已经是很现代的逮捕、审判、审核三道手续的司法改制,比之原本的由执政官员兼理法官的制度强过百倍。刑部除在中央有专门新设的判案老吏充做法官,并有合议断案制度之外,还在原每省派有提刑按察使司。旧明制度,提刑按察使司只设在省城之内,署理一省的案件,现下却是将提刑司强化加强,下派到府、州,县,地方每有案件侦破,便由这些各级提刑司先行审理,若遇着死刑案件,或是犯人上诉,便有省级提刑司总理。判定之后,上交中央刑部复审,并移文案交由各级都察院审核。
张伟原想着这么一弄,必然是再无干碍,以致政治清明,律法森严。前前后后改革施行近两年来,却总因一些下属的判例而气的暴跳。其因便是因此时并没有全然改革前明旧律,除凌迟酷刑早被废止,那些什么大明律、例、判等旧章程仍然使用。张伟满脑子现代意识,然而脑子里却又没有装一部刑法回来,到底这法律如何改,该学习什么先进经验,却也是全无头绪,是以看到一些不合心意的判例,也只是干着急罢了。
佃户打伤田主,在张伟看来正是受欺压的农民奋起反抗压迫,乃是再正义不过的举动了。然而在这些大臣和法官们来看,这是以下犯上,属于十恶不赦的暴行。张伟屡次下令,劝导这些田主少收田赋,宽待佃农。去年春天甚至下令,在京畿地区实行政府规定田赋,凡有田之家租地给人的,与佃农的租约最多只能是三七分成,不准那些黑了心的田主将佃农的大部份收成克扣剥夺到自个儿手里。原以为这是前所未有的善政,就是那些士大夫也必定是拍手赞同,众口一辞的称颂汉王圣明。谁料命令一下,首先跳出来反对的便是朝中有土地田亩的大臣,众人皆道:自古田主与佃户的租约没有政府干预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政府定制纯属多事之举。一则于理不通,二则甚难施行。
张伟闻听,暴怒之下便下令各级政府严加督管,不准阳奉阴违,一有发现违令者,一律抄家。在此严令之下,到果真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整个江南大大小小的田主们一律修改租约,原本拿大头的田主们变成了拿小头的。除去有限的政府赋税,再交纳给田主之后,统江南的无地农民竟然也能有不错的收成,手中也可以有几个余钱。做到这个地步,张伟自然是满意的很。只是这事情并非是在整个官僚集团赞同下施行,而是张伟借着绝对强势的统治者,再有几十万大军的威势 下以横暴的手段强力施行,将来是否有反弹,却也当是难说的紧。
呆呆的看一眼那个刑部送来的呈文,张伟想起前日何斌来闲坐,说起近来不少田主不愿租地,甚至是有大量的田主以卖地来抗议。而旧明的士大夫中有田亩土地的也不在少数,张伟这么着行事,竟是一下子得罪全江南的地主豪门。虽是头疼,此事既然已行到这个地步,却也是不能半途而废。与何斌商议半天,又定下禁止荒废土地的法案,交由刑部施行;政府大量的买入土地,以百分之二十的标准租给无地农民。如此这般闹腾了几个月,因强迫减租一事而沸沸扬扬的江南大局才算是稳定下来。
此事一办完,原本紧接着必定是以废人口税,改成按地亩收税,行摊丁入亩一事,摊丁入亩一完,则可以施行官绅士民一体当差纳粮,把施行千年的对士大夫的优惠尽数取消。这两样举措都是非同小可,减免田租还只是皮毛,各地就闹腾个不休,若是施行了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这两样,只怕是明刀暗箭不断,从此休想安生了。那雍正皇帝之所以后世名声极差,到不为他夺嫡一事如何的不堪,实在是因为他实行了这么多的政策,又在任内大抄文武官员的家,全天下的读书人多半与他为难,暗中造他的谣言,将他的名声弄的坏极。实则雍正到当真是一个勤政之极的好皇帝,只可惜,许多得了实惠的百姓并不知道感恩戴德,而是随着读书人的口水编着这个皇帝的瞎话,什么害死康熙、毒死兄弟、血滴子,最后又死在吕四娘手中,雍正若是死后有灵,当真不知道做如何想了。张伟此时只是占了半壁江山,北方还有满清、明军、农民起义军这几股力量让他头疼,行起这些改革之事只怕比雍正还要难上几倍,却教他如何断然施行?无奈之下,也只得暂缓施行,只待打下全国之后,再言其它了。
想着近来种种烦难事情,原本还想与这些部臣争上一争的张伟狠劲咬着自已的上嘴唇,一滴鲜血被咬落下来,发出一声轻响,落在眼前的那呈文之上,溅开成一个小小的红墨点。
长叹一声,在脑中想着那李狗儿如何的刁滑疲玩,横行乡里,诚属可恶该杀之徒,一边想,一边将手中毛笔拿起,在沾染了红印泥的砚石上略沾一下,在那呈文上写道:“知道了!照部议办理,勿庸再议。”
写毕,甚觉挫败的张伟急忙将那刑部呈文拿起放在一边,待将那呈文搁好,竟觉得手上烫热非常,急忙甩了几下手,又狠狠的在桌上拍了几下,待手上当真传来一阵巨痛,方才觉得好过一些。他自天启四年回到明朝,这些年来手上的人命当真是成千上万,却从未同意处死这佃农更教他难过。
“汉王,王妃命属下来传话,道是膳食在坤宁宫摆下了,请汉王这便过去用膳。”
张伟回头一看,见是御前最受信众的羽林卫尉王柱子亲自前来,因问道:“宫门各处都锁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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