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本无情（四）（1 / 1）

 当我慑手慑脚的推开宿舍门，准备向床上爬的时候，宿舍里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原来那些“货”们全都没有睡觉，见我回来纷纷从床上爬起来，每人的手里握着一个啤酒瓶，用力的晃着把压力加大，然后起着哄集中向我喷了过来。“丫的，我刚被雨淋个精透，你们又拿啤酒喷我，要出人命啊……”，我蹦跳着躲闪着，然后找了个空儿一头钻进了老曹的被窝。“我靠！冰死我了！救命啊！”老曹带着哭腔喊道。“妹夫，我们从窗户里全看到了，太帅了！简直是现实版的天若有情啊！”孔杰说，“对，对，尤其是那件西服，给的真带劲！丫的哪天我与老驴……啊不丁梅也来一回！”老梁说。李峰说：“大家安静一下，你们看到的这都是表面文章，狼，给大家讲讲这一个多小时你们在收发室都干什么啦，这才是正题，对不对啊哥们儿们？”“对！”大家跟着起哄，“老实说，真没干什么，我就是给她讲了一个故事……”“去你丫的吧，骗鬼呢你，看来这小子不用刑是不说实话了，哥们儿们，一起上拿酒灌他……”老曹一声令下，这帮“货”们便纷纷从床上跳了下来，我知道今晚我怕是又难逃一醉了……

上午的时候，马红艳根据校方的安排，在教室的后黑板上用粉笔涂画了一个高考倒计时，今天整好是100天，以后会随着日期的临近而随时更新。什么事一但有了确切的日子，也就说明它真的离我们不远了。校方把这种“倒计时”说成是备战令，而我们这些“货”们却觉得它更像是催命符。死一定是要死的，至少也该死得漂亮些，我们这样想着。每一次的心理波动都会让人在行动上有所体现，“倒计时”的设立让我们这些“货”们一下有了强烈的危机感，虽然这种感觉来的晚了一些，但它毕竟还是来了。从那天以后，我们没有再到处的瞎混，而是也学着女生的样子按时上学下学，开始复习了。“丫的，你说也真是怪了，这都什么题啊？说把一个电子从100米高的地方扔下来，它的电荷增加多少？我靠了，谁这么厉害能把电子从100米给扔下来？我叫他爷爷！”郑光友无耐的说，大家一阵哄笑。我们的功课实在是落下的太多了，想要重新把它们拾起来谈何容易？然而，路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而且一直还走的兴高采烈，事到如今发觉无路可走了，这能怪得着谁呢？时间从来不会可怜任何一个人的，更何况我们这帮“货”们也许并不值得可怜。倒计时一天一天的走着，我的情绪开始越来越焦虑。进行了几次模拟考试，我除了语文和政治的成绩还可以，其它几科都很不理想，英语几乎全部交了白卷。以这样的水平去参加高考，简直是一种对高考制度的侮辱。有时我会茫然的想，也许我真的不该通过上次的会考，如果没有通过，虽然免不了要痛苦一些，但如果痛苦最终是难以免除的，早来一些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当初侥幸通过会考时我还有那么些许庆幸的话如今的我却是发自内心的开始忿恨了，试想如果当初我没能通过会考，便可以让父母知道他们一直期望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并且在这样一个“货色”身上寄托那什么多的希望是多么的幼稚可笑。那样一来也许父母会无比的绝望但至少不会太过伤心吧？我为什么要给他们那些本来就不存在的希望呢？

烦燥的情绪绝望的心态，让我无所适从。这样的日子久了，我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憋炸了。我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来算不得什么好的学生，但却一直对老师尊重有加，对待老师更没有过太出格的言行。然而那天我的所作所为却令我自己都感到震惊。那是一节历史课，任课的是个老头，姓金，人虽然执拗一些为人却相当的和善，一直以来我都很少上课，但在校园里与他遇见他，出于礼貌也会和他打个招呼，可以说我对金老师并没怎么成见。但是意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事情的起因是我在历史课上复习语文书，这要是在平时老师们是不会管的，而且在我看来毕竟我这也是在学习了，如果我继续旷课不也是自然吗？但是，那天一切都不是按这样的逻辑发展的。老金头不知犯了什么邪，发现了我看语文书以后竟然十分的光火，不仅要求我把语文书收起来，还要罚我的站。老金头的要求引得全班一阵哄笑，“你吃错药了吧？呵呵！”我不屑的说，班里又是一阵哄笑，老金头一下不干了，冲上来说：“你怎么和我说话呢？啊？”一副要向我撞头的样子，我心说，这事就是闹到校长那去我也不怕你，想必校长他老人家知道我是在学习也会大感欣慰的，没准还会责怪你打击我的学习积极性，呵呵。这样想着，我的火气就突然大了起来，再怎么说当着这么多男女同学的面，老金头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去你丫的，再跟我整事我打你丫的！”说完，我便把桌子一把推翻，就准备向上冲。还好洪伟与老梁眼快，上来死死把我抱住，“张宇，别发火，有话好好说。”“老大，不能动手……老师是打不得……”一边说着一边强拉着我向教室外面走，班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全都被惊的愣在了那里。“反了，反了！好小子，张宇你等着！”老金头高声的喊着。“我等着你，不就是找校长吗？我不怕，你找去吧……”我一边挣扎着一边回头喊着。

本以为老金头儿一定会去找校长的，那样的话最差的结局应该会被勒令退学吧？不过那样也好，至少省去了我许多无谓的烦恼，而且我也可以以一种无姑的理由去向父母交代，我躺在床上想着竟然有点欣然了。然而事情却没有如我所想的这样发展，快吃午饭的时候，宿舍的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小缝，“咳咳，我可以进来吗？”这是金老头的声音，这老头儿玩什么阴谋呢？切！我心里想着，没有吱声。我感觉老金头慢慢的走到我的床边，然后在临近的床上坐了一来。“还生气呢？”老金头的声音，“我哪敢啊？这不躺在这等您收拾呢吗？”我没好气的说，“啊呵，上午的事老师是有不对，不该让你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没面子，我没考虑到你的感觉……能原谅老师吗？”，老金头的话让我的脸有些发烧，心说这老头儿这是唱的那一出啊？我不知道如何应对是好，索性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点了火，自顾的抽起来。“什么牌子的烟啊？”“塔山”“烟不错啊，不得十块钱一包？”“十四！”“哎，那么好的烟，我都抽不起啊，我只抽这个，没过滤嘴的。”老金头边说边从口袋里往外掏烟。“抽我的吧，那烟太冲伤身子！”我欠了一下身，把烟扔了过去。“哎，这烟啊，你们还年轻，少抽一点儿，没好处，我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也抽烟……”老金头一边点烟一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头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老金头的话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父亲是山，父亲是海，父亲又都是那样的深沉与平凡，老金头儿是这样，我的父亲又何尝不是这样呢？这样想着我便开始为上午我的鲁莽而懊悔。“金老师，你怎么没去找校长告我啊？”我坐起来说，“那哪能呢？马上就要高考了，万一校长把你处理了，我这不是害人吗？”金老师说，“你的性子太直，有点像我们家那个混小子，上次因为一点小事，离家出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老金头默默地说，“哎，年轻人都一个德性，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说，“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怨恨他呢？你们也一样，在我眼里都是孩子，我只是恨铁不成钢，怕你们误了前程啊……”老金头儿有些激动。我的鼻子有点发酸，想想上午的所作所为我简直是个混蛋。这样想着我觉得应该给金老师说声对不起，但我犹豫了半天，说的却是：“以后常来宿舍坐坐，我床下的箱子里‘塔山’有的是……”一支烟一下拉近了我与金老师的距离，那天以后，金老师如果课不紧时常会来宿舍坐坐，和我们这些“货”们在一起，一向刻板的他俨然变成了一个老小孩儿。出于对那天我的无礼行为的忏悔，那天起，我时常抽空去家属院的金老师家去串门，帮忙分担一点家务。我每次去金老师都会很高兴，师母也跑前跑后的给我准备好吃的，“你们这些孩子出门在外，吃不好睡不好的，爹妈得多惦着，可不能苦了自己啊……”师母说……那次去，金老师一见我就兴奋的把我拉进了屋里，悄悄的对我说：“我儿子有消息了，这个臭小子竟然考取了体育学院，小兔崽子还真有出息了……”老金头揉了揉眼睛说，顺着金老师的手指，我看到一个精致的相框里裱着一张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和我年纪相彷的小伙子，他戴着拳套，一身散打运动员的打扮，正阳光一样的笑着。“前天来的信，寄来了入学通知书和这张照片……看看，我儿子可是练散打的，你小子再敢跟老师撒野，小心我让他回来揍你……”金老师抹着泪笑着说，我听着也开心的笑了……

亲情让人奋进，亲情同样让人彷徨。十年寒窗，古往今来从来都只说学子们如何如何辛苦，可谁又知道这十多年来父母们供养我们要付出怎样的艰辛呢？高考一天一在的临近着，无法面对那份亲情的焦虑一天重似一天的煎熬着我，然而煎熬着我的真的只有这些无以面对的亲情吗？

路是我自己选的，是的，已经无法回头。我亲手埋葬了那段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感情，一个没了生命的身体就成了行尸走肉，行尸走肉也好吧，至少不会再有那些无谓的烦恼与忧伤。一切都结束了，我不停地对自己说。那天晚上，当施杰突然出现在教室的走廊上时，我是那样的若无其事，仿佛玻璃窗外面站着的只是个与我从无瓜葛的女孩。我泰然自若的与金彤说笑着。我告诫着自己，放手就要从心里放下，这样的痛是一定要经历的。可是当我偶然碰触到那道目光，看到那目光里晶莹的泪花的时候，我的心怎么会隐隐作痛呢？施杰，她在伤心吗？也许吧，现在与我还有多少关系呢？“你？……和窗外的那个……现在怎么样了？”金彤小声的问，“本来就没什么关系，现在都结束了。”我漠然的说，“嗯，确实没戏了，那晚施杰都……”“洪伟，你上次说的那本专辑买回来没？”我打断了老梁的话，“正想和你说呢，下午刚买回来，还没舍得开封呢？”洪伟说，“走，听听去，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玄？”。洪伟一听也来了精神，拉了我向宿舍奔去，路上我的心隐隐的痛着……我本以为没了心的人是不会痛的，但是通过次自习，我才意识到我错了，我始终无法面对施杰，无法面对那双忧伤的眼神。可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便绝望了……

那天以后，我便很少去教室里上课了。尽管我一再的说服自己，但是依然无法面对施杰，我能做到的只有逃避。与以往不同的是，以前的逃避对我来说更象是一种渴望，而现在却是彻彻底底的煎熬。这种烦燥的情绪与考前的焦虑混杂在一起，我有些不堪重负了……这时的我就像一个气球，而所有的烦燥就是吹大这只气球的空气，它不停地把气球填满，填满，直到它爆发，而我似乎也在等着那样一个时刻。

这天早上我起的很晚，宿舍里的“货”们吃过饭都去上课了，只有洪伟一个人躺在床上带着耳机摇头晃脑的听着摇滚。那个家伙的耳机声音开的很大，我叫了一声没有反应。我便顺手拿了一本书向洪伟扔了过去，刚好砸在那家伙的头上。洪伟正听的入神，被我一砸，惊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丫的，啊……醒啦？”洪伟说，一边把耳机从头上取下来。“几点了？”“快10点了吧？过一会，又该到课间的点歌时间了。”洪伟说，洪伟所说的“点歌”是学校刚刚组织的一项娱乐活动，就是在上午的第二三节课之间开通学校的广播，由各年级选派的主持人为大家播放点播的歌曲。校方的说法是为了缓解考前情绪，增进同学之间的友谊。可是我却觉得怎么看都像校长是在以这种方式侦查学生们的谈恋爱情况。而且由于经常被它吵到睡觉，我们这些“货”们对此并不怎么感冒。“丫的，一天到晚的烦死了，也不点个好听的，不是阿莲，就是九妹的……”洪伟说，我从床上跳下来，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那你还想听啥？难道想在全校的广播里放摇滚？”“哎？你还别说，你说咱就点首摇滚怎么样？”洪伟还当起了真，“别扯了，不可能给你播！别想了……”我点了支烟说，“不一定哦？你知道今天点歌台的主持人是谁吗？”“谁啊？”“马红艳！找她商量一下没准能成！”洪伟兴奋的说，我一听也觉得有门儿，而且在全校的广播里放一回摇滚，想想都觉得刺激，便说：“那你就去找她试试？没准还真有门儿！”“那可说好了，这歌我可是得点给你，出了事儿咱俩个兜着。”洪伟又动起了心眼，这时老梁和孔杰他们几个从外面进来，听了洪伟的提议说：“把我们也算上，干脆就算咱们10号宿舍点给张宇的，利益均沾嘛！”这帮家伙又来劲了！这时，突然我猛然觉得便意盎然，便急急的从老曹的床上抓了卫生纸冲出门去。我刚一出门，不知哪个家伙泼过一盆水来，“我靠，丫的没长眼啊？”我骂了一句。回头一看，心里的火就开始往上窜，原来是李小亮这杂碎，此时正厚了脸皮的冲我笑着：“哎呀！哥们儿，对不起了……”“我操你丫的，谁你哥们儿？也不看看你那德性！”我没好气的说。“我靠，和我来劲是吧？告诉你，我可不怕你！”李小亮收了笑容说，“我操，上次没把你打舒服是吧？”我指着李小亮说，“呵呵，别说没用的，最后还不是我把你的头给开了？”李小亮歪着嘴说，“好，爷不和你逗嘴，你小子等着，等我从厕所回来，不打出你屎来。”我骂着，突然觉得快要把持不住，连忙向厕所跑去。一边蹲坑我一边想，正愁没地方发泄一下呢，李小亮这犊子倒送上门来了，一会儿轻饶不了他……这样想着我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战斗，然后向9号宿舍走去。然而我打遍了整个宿舍区却没有发现李小亮的影子，这个家伙躲哪去了呢？我正在急时，却发现那厮竟然跑到了办公楼前的花坛附近，身边还有学校的副校长，两个人好象说着什么。我哪管那么多，直接向他们走了过去。李小亮觉得身边有副校长护驾，我不敢拿他怎么样。洋洋得意的睢着我，一脸的猥琐像。“丫的，你以为你找个副校长在身边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我凑过去说，“怎么回事？”副校长问，我没有理会，上去给了李小亮一个耳光。李小亮没有想到我能在副校长的面前打他，全然没有防备，被我扇了个正着，一个趔趄差点栽倒。我接着上去就是一脚，把那厮掀翻在地。副校长见状，上前把我拦住，喝止道：“不许打人！快叫老魏！”，李小亮趁这空从地上爬了起来，向不远外的一块砖头跑去。小样，又跟老子来这一手？我使劲摆脱了副校长，几步赶了过去。李小亮见我到了近前，举起砖头向我砸来，我想都没想便伸出手迎了上去，李小亮拍过来的砖头正好砸在我的手里，被我夺了过来。我并没有把砖头反砸回去，而是扔在了一边。对付这样的货色我赤手空拳就够了犯不着用家伙。我一把抓了李小亮的头发，然后用力向花坛的方向拉。“小崽子，今天我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我要不把你的头开了，我就不在大关混了！”说完我就双手抓着李小亮的头发把他往花坛上撞，李小亮一定是被我的气势吓坏了，整个人都软在那里像个布偶一样任我摆布。这时学校的广播响了，里面传出了马红艳那甜美的声音：“下面一首《世纪末之梦》是由10号宿舍全体同学点给他们的宿舍长张宇同学的，请大家欣赏！接着便是那熟悉的重金属乐曲和让人血脉喷张的唱词：灵魂从死人堆里站起，爬上了天和地，恶魔侵占晴朗天空，吞噬着精神肉体……我开怀大笑了起来，好些天了，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一种发泄，发泄的竟然如此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