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梦想的舞台（1 / 2）

 那天我去学校食堂买午餐，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一样东西此时也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我捡起来一看——是那个有着三个团子的钥匙扣。

这个钥匙扣，曾经被车碾过，所以到处都是破碎的痕迹，有些地方还用透明胶粘住，而且粘得很粗糙，因此看上去很难看。

不过再看到这个钥匙扣时，我又想起了那个孤单站在樱花树下的背影……心，又不禁一阵痛……

要是那天晚上她没有看到那些照片和笔记就好了，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还是把这东西还给她吧……

于是我来到医院，把钥匙扣交到了还在住院的秋生手上。

“这是？……”

“我见不到渚，所以托你交回给她吧……这是渚很珍爱的东西……我记得，应该是你和早苗阿姨送给渚的生日礼物吧？”

“啊，是呢……你不说我还一时想不起来……”秋生说着，望着手里那钥匙扣呆呆出神。

“……渚她现在……怎么样呢？”我问——自从上次她哭着从我面前跑走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还好啦，就是经常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秋生顿了顿，续道，“那件事……对她的打击非常大，尤其是后来得知我住院的事后，她就更加自责了……那孩子，甚至有过辍学来照顾我的念头，最后还是早苗和我好劝歹劝后才很不情愿地继续上学……只是我们都能看出，她很明显还是没能从那阴影里走出来……”

“……试过开导她吗？”

“我当然试过，早苗也是——我们一直都对她说开面包店是我们自己的决定不关她的事，叫她不要内疚，可是收效甚微——你别看这孩子这么容易害羞和少话，其实内心却是十分倔强……我好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心里根本就认定了是自己连累了我们，怎么说也不听，我和早苗都已经没辙了，唉……”

……能料到的结果……其实在那之后我也尝试去安慰渚，但也不成功……能说的我们都已经说过了，要是渚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肯改变的话，我们纵使说得再多也无补于事……

“那孩子，还是不看见你吗？”秋生看着我问。

我点点头。

“还真是倔强啊……这难道也是遗传？”秋生苦笑道。

“我可不觉得你有什么倔强的……”

“那是你不知道……我也会有很固执己见的时候的。”

“……可是，你和早苗阿姨却为渚放弃了总觉得梦想……”

“不，我们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我们的梦想，早已付托到了我们的孩子渚的身上了，我们并没有后悔……只是，无论怎么说渚还是不听……”秋生说着，脸上露出了忧伤的神色。

唉，这事还真是难办啊……

和秋生告别后，我一边走回回宿舍一边想着，究竟怎么样才能让渚接受她父母和朋友们的劝解呢？……不过想了一会儿后却发现自己在犯傻——人家都不肯见我，我就算想到再好的办法，也使不到她身上吧……

思考之中，我又已不知不觉地在那间白色的洋房下转了一圈回来——琴美……你是否和渚一样，永远都不想见我了呢？……我真的很想帮到你们……但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接下来，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再见到你们呢？……

想了很久还是无果，而脑袋又开始痛了……唉算了，不想了，回家吧。

我回到宿舍，照常和美佐枝打过招呼后就走进了房间，还没坐下，就听到外面美佐枝叫我听电话，没办法只好又走出去；一接电话，竟是老古板打来的，说什么要我明天什么什么时候去帮忙收拾一个教室……为什么就非得我去啊？不过是老古板叫到，我也不敢怎么当面埋怨，只能应付几句答应下来然后一甩话筒对着电话比了个中指，以致在一旁的美佐枝用奇怪的眼色看来我这边。

第二天我回到学校，课间很不情愿地跟着老古板去收拾教室。

“到了。”老古板说着推开了面前教室的门走了进去，而我则愣了——这里，正是以前话剧社所在的空教室。

教室里面有几个学生正在搬桌椅，老古板叫我过去帮忙，我很不情愿地走过去，随便一眼瞥见后面一个女生好像搬得有点吃力，就走过去帮忙托住桌子并说道：“我来帮你吧……”

那女生没有答话，而当我抬起头看清她的样子时我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这，不是渚吗？

这个女生……正是渚，刚才进来却一时没注意到……没想到，我们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她怎么会在这里？也是被老师叫来的吗？

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再次看到渚，我有点惊喜，但又满腹疑问地望着她，可是她却不看我，也不说话，依然只是用侧脸对着我自己吃力地搬着桌椅，就好像装作没看见我一样。

……渚，你果然还是不肯见我吗？……

“喂，春原，别傻站着发呆，快帮忙！”

这时老古板又在那里吆喝我了，我鄙视地瞪了他一眼在心里又问候了一遍他的祖宗十八代后才勉勉强强开始干活。

干活过程中我听到老古板和其他学生的谈话，得知这间教室将要拿出来给下一届新入学的学生使用，我们现在在干的就是为这在整理……以前有很多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现在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在这个教室里和大家说笑打闹了，总有点落寞的感觉……转头望向一旁的渚，看着她的神情，我想她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终于收拾完了，老古板和其他学生走了出去，而我留了下来，望向站在窗边渚的背影。

窗外，是一片樱花树光秃秃的树枝。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我就这样看着她——我们很久都没说话，直到渚转过身来，我看到她的脸上，依然是笼罩着一层阴影。

瞳孔里，依然看不到一丝的神采……

“渚……”我不禁开口道。

“……校园道上的樱花……再也看不见了……”

渚淡淡这么说着——眼睛像是看着我，又像只是单单望着前面发呆——我无言以对……原来，她也是知道了这件事的……

“果然……一切一切，都在改变着……改变着……”

接着，她就这样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从我身边走过，而我只是一直望着前方……心想，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要是那时渚没有看到那些照片和笔记，要是那时我没有丢下她一个找雨中逃走，要是那时我没有在那樱花道上和她搭话……那么今天，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我慢慢走出教室，在门口再回头看一眼，回想着过去大家在这里的情景，幻想着以后这里有许多学生上课的情景……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这是好，还是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前的”话剧社，已经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

放学走在路上，我思考着，抬头看看周围，看着这个小镇……秋生和早苗转行开面包店，话剧社的消失，樱花道的即将不复存在，曾经一起欢笑的伙伴如今一个个离我远去……是的——一切，都在改变着……都在悄无声息中，改变着……

这到底是人为，还是天意？我不知道……我只想，尽自己所能让大家不要感到这么悲伤……

可是，我却一直都做不到。

……渚，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这次看到你的笑脸呢？……

我正想着，一阵轻微的哭声吸引住了我的注意力，我转头望去，只见是对面马路有一个小孩，正趴在地上一边乱舞着手脚一边哭着，他身边，则站着一个妇女，看起来应该是他的母亲吧。

“呜呜呜……妈妈我跌掉了，好痛……快扶我起来……”

小孩这么哭叫着，但是一旁的母亲却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依然那样沉默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孩子。

“呜呜呜……快扶我起来……呜呜呜……”

小孩依然哭着，但是他母亲依然无动于衷——我很奇怪，这个母亲为什么就任由她的孩子这么趴在地上不管他呢？

终于，只听那母亲开口说道：“你忘了我教过你的？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呜呜呜，我好痛，妈妈扶我起来啦……”

“不行，你得自己站起来。”那母亲却板着面孔说道。

小孩闹了一会儿，看似乎自己母亲真的不管自己后，只好停止了哭泣，自己跌跌撞撞站了起来，而就在稍稍站立不稳又要摔倒的时候，那母亲这时却伸手扶住了他。

“做得好，我的孩子。”那母亲露出微笑，轻抚着小孩的头说道，“你要记住——在哪里摔倒了，就要在哪里站起来；而且，是要靠自己的双脚站起来——妈妈，也会在一旁支持你的，知道吗？”

“嗯！”能靠自己重新站起来的小孩，虽然脸上还挂着泪水，但此刻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对他母亲点了个头，牵着母亲的手，一起高兴地离去了。

似乎只是平凡生活中的一个情景，但此时我看到此景还是深有感触——“在哪里摔倒了，就要在哪里站起来”吗？……回味着这句话，我那孩子好像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之后我去医院找到秋生，把我想到的一个让渚重拾笑颜“办法”说给了他听，秋生听后带着些疑虑的神情道：“这样的方法……会有效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现在也只有试试了——不过，最终决定的，还是渚她自己。”

“那不还是白搭么……我们之前都已经对她说过这么多遍了，但是她都还是不听……”

“确实，渚的想法，只有她自己能控制……不过，我相信这个办法一定可以的。”

秋生看了看我：“你好像对自己的这个点子很有信心啊？”

“不，你错了。”我微微一笑，“我是对渚有信心。”

秋生沉默着和我对望了一会儿，最后摸着头笑道：“唉好吧，反正好像也没其他什么办法了，姑且就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吧……等我出院了，就马上开始吧。”

我点点头。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之后，我又去找早苗说了这件事，因为这件事是需要他们两个一起才能完成的；而对于渚，则要暂时保密。

时间很快又到了星期天——也正是我们“计划”实施的日子。

这天，我来到渚家找到渚，费了一番口舌终于把她从家里拉了出来，渚虽然是出来了，但依然只是很不情愿地被我拉着走着，并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到你就知道了。”我只是拉着她走说道。

渚沉默了。

终于，我们来到了我们的目的地——学校。

我感觉到渚显得有些疑惑，但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招呼着她来到中庭一角的一个位置坐下。

眼前，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小舞台，前面则放着数排折凳，一些人陆陆续续就坐，其中听见有人对话道：“听说今天这里有什么话剧要演？”“是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呢，反正闲得慌，也就来看一下了……”

听到这种对话，渚再一次疑惑地望向我，而我依然只是不说话微笑望着那个舞台。

大家都陆续坐好后，开始望着空的舞台议论纷纷：

“看这样子，是要演话剧什么的？演员是谁啊？”

“听说，好像是古河家的那对夫妻？……”

渚听到后明显怔了一下。

“嗯？他们无缘无故演话剧做什么？”

“谁知道……看看就明白了……”

周围的人都带着一丝好奇和疑惑等待着话剧的开始。人们在议论纷纷，而渚坐在我旁边，却只是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但既便如此我也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恐怕是和这里其他人一样疑惑的——当然这其中的内情只有我知道——因为这些都是“我们”事先安排好的“秘密”。

很快，舞台上就暗下去，大家好像都知道马上要开始了，于是也马上停止了议论，全神贯注地望着舞台。

广播里传来了声音：

“下面，请各位欣赏由古河面包店演绎的话剧——《梦想》。”

观众鼓掌，我看看身边的渚——依然只是低着头。

话剧开始了。

旁白：“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一个小镇，小镇里有一对勤劳的夫妇；他们和他们的孩子一起生活着，生活平凡普通，却又十分幸福，可是有一天……”

接着一盏灯光照了下来，跟随着一个人慢慢从后台的通道移向舞台中央——那个人，正是秋生。

此时，刚出院没多久的他，身上穿着他高中时演话剧穿过的如希腊神话人物衣着般的戏服，杵着拐杖一步步慢慢走到舞台中央，站定后转身望向台下的观众，气定神闲，完全没有怯场的样子。

看到现在的他，就像看到了以前那个热爱话剧的他一样。

接着悠扬的背景音乐响了起来，秋生也开始跟着音乐说了起来——

秋生（惆怅）：“……我们的孩子，自小就体弱多病……这次又病倒了，这可怎么办呢？……”

接着，穿着同样风格戏服的早苗出场，走了过来。

早苗（焦急）：“孩子他爸，不好了……孩子她……不见了……”

秋生（惊讶）：“怎么回事？”

早苗：“刚才我还在屋里照顾着的，可是一个转身回来……她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秋生：“这可不好，马上去找！”

秋生和早苗退场，接着，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盖住了半张脸的人走到了舞台中央，慢慢蹲下身低下头来。

这个人，饰演秋生和早苗的女儿。

背景音乐，慢慢转为悲伤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