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坦诚相告(1 / 2)
翌日。
天色尚未露白,浓厚如墨。
穿着绯色的官员,一个个排着队,在下马碑前依次落轿,摸着黑,踩着一慢四快的更鼓声,疾步进了宫门。
今日大朝,本在讨论万寿节的事宜,一名言官突然出列,掷地有声,“李霸之女心怀叵测,挑唆百姓闹事,致使北元使团进京时遇袭。”
官员之间交头接耳起来,私语声被刻意压低,如蚊虫的嗡鸣,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却吵得杨廷和心烦意乱。
“怎么回事?”
“还不是前两日南市的义拍给闹的,夸大了应州之战的成果,将百姓对北元的怒意都给激起来了。昨日使团进京时,不少刁民上街闹事,幸好顺天府尹早有准备,派了不少人维持秩序。”
“呵呵,不就是那个又黑又胖的宛平知县嘛,不知怎么入了圣上的眼,顶了顺天府尹的缺,能有多少能耐?即便提前做了准备,还不是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有人冲出了人群,拿刀要砍使团。北元人哪是好惹的,个个彪悍。行刺没成功,自个儿差点死在人家的马蹄下。”
“我怎么听说,冲出人群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啧啧,那个李霸之女真能挑事,连小姑娘都被煽动了。”
……
爱女被牵扯入是非之中,杨廷和头疼得很,揉了揉发涨的眉心,沉声道,“万寿节在即,未免节外生枝,此事稍后再议。”
越是难参的人,言官的兴致越高,好似这样才能显得他们的清高来。
无羡方才献瑞,也算是个名人了,正好踩着她扬名立万,怎肯轻易松口。
“此女挑起两国纷争,包藏祸心,若不严加惩处,恐将在万寿节生乱,后患无穷。”
杨廷和心里也苦啊,他不是不想处罚无羡,只是时机不对。
“此女本官会着人,将其严加看守。北元使团那边,也有专人安抚,诸位大可放心。”
杨廷和的处理天衣无缝,让他挑不出毛病来,早就拟好的义愤之词,全都给堵了回去。
哼,万寿节在即,就让此女多得意一阵,反正,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
朝堂上的一场风波刚刚平息,御花园中的好戏刚刚拉开序幕。
新晋的王美人,在凉亭里被贤妃给拦了下来,“见了本宫,为何不跪?”上扬的尾音,流露出上位者的气势,不怒而威。
王满堂咬了咬牙,将膝盖曲了下来,“参见娘娘。”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眼下施了不少粉,仍透着淡青色泽,显然昨日被送去豹房,一夜没睡。
宽大的衣袖之中,贤妃紧紧地攥着拳头,青筋毕现,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像是什么都未看见一般,缓缓地在垫着软垫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接过宫女递来的芦根蜜糖茶,小口小口地抿着。
待一杯茶下肚,仍不见要让王满堂起身的意思,像是完全将她给遗忘了。
王满堂的运气,让后宫的所有女人嫉妒,一入宫就深受正德帝的宠爱。
一个月获得的宠幸次数,比其他人在过去几年间加起来的都要多。
同她一同参选的秀女,则没她那般幸运了,都没被正德帝看上。
相貌好又机灵的,被各宫的主子挑了去,留下的都成了下等的宫女。
吴二丫就是其中之一,被分配洒扫宫道,每日起早贪黑,有着忙不完的活,累不说,还处处受人刁难,谁都能踩她一脚。
她想回家,可惜回不去了,只能夜夜蒙在被子里哭,若是让人发现了,还得被扣上一顶帽子,受到一顿责罚。
在她最落寞无助的时候,王满堂出现了,将她收到了身边,救出了苦海。
她将王满堂视作恩人,自是看不惯贤妃的刁难,轻轻托着王满堂的手,将她给扶了起来。
“美人身上这条百花裙,是皇上亲赐的,沾了泥可就不好了。”往大了说,那就是对皇上的不敬!
如今的她,站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美人的身侧,早已不是昔日那个任人搓圆揉扁的低等宫女了。
即便面对高高在上的贤妃,她也敢挺直了腰杆,借着王美人获得的圣眷,开口怼人。
贤妃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在张永那边讨不到便宜,并不意味着,她连两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都斗不过。
“圣上所赐之物自当爱惜,既然如此,就不要去泥泞的地方了。”
吴二丫还为她之前的表现沾沾自喜,完全没听出贤妃话中的深意,但王满堂心里清楚,她被变相禁足了。
她向来懂得趋利避害,眼中的愤然不甘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柔顺无害,乖巧得如同一只兔子,“娘娘教训的是。”
她恭敬地向贤妃施了一礼,带着吴二丫告退,将贤妃话中的意思向她分析了一遍。
吴二丫这才回过味来,愤然道,“咱们找圣上做主去!”
王满堂也想,可是,哪有她说得那么容易。圣上身在豹房,不是她想见就能见的。
她是获得了圣眷,可是谁又知道,每次圣上将她召去豹房,并非行恩爱之事,而是让她唱曲、打扇。
仅此而已……
“宫中如履薄冰,贤妃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和德妃,不可正面与她冲突,我把你当做姐妹,不想你吃亏。”
吴二丫心头一暖,说不出的感动,“美人就是太心善了,才会让她欺负了去。她算个什么东西,都有好几年没见过圣上一面了,还不如德妃识趣,知道要讨好美人。”
王满堂忙不迭捂住她的嘴,“这些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小心隔墙有耳。”
吴二丫扫了四周一眼,“美人放心,宫道上没人我才敢说的。”
王满堂点了下她的脑袋,“就你鬼机灵。”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了翊坤宫,刚进侧房,一名宫女端着燕窝粥前来,“德妃娘娘得了旧港宣慰司进贡的上品官燕,特意吩咐下来,熬了给美人美颜养肺。”
官燕用泉水洗净,盛入瓷盅炖熟了。
吴二丫盯着盅内一丝丝宛若鼻涕的玩意儿,觉得有些恶心。
不是说官燕吗?燕子去了哪里?
不怪她眸色中会流露出傻气,饶是家境殷实的王满堂,也从未见过这种吃食。
她家开的是布庄,每日面对形形色色的顾客,最会察言观色,一眼就瞥见了宫女嘴角勾勒出的鄙夷与嘲讽。
即便她眼拙,不知道官燕是什么,又如何?还不是得端到她的面前,供她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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