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彼岸荼蘼花开(2 / 2)
这次下山,他变了。
他看世人的目光变了。世人看他的目光也变了。
也不知是谁那么恶毒,他下山后不久,他的身世就不胫而走,人人都说他是花和尚和花姑子生的野种,说他是不守清规的疯和尚,是不知廉耻的孽种,是念假正经的祸胎,更有甚者,连他的父母一起骂,什么“小杂种”“小淫贼”“风流鬼”“下流种”云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而他却从不还口,一任这些恶毒的口水喷在他的脸上。
他一边像乞丐一样在人群中流浪,一边像游魂一样在这个世界中浪荡,行若癫狂,貌若痴呆。世人皆嘲笑他离经叛道、伤风败俗,而他则嘲笑世人死守着不知所谓的仁义道德,受它的奴役,受它的绑架,麻木不仁地生活在俗世之中,蝇营狗苟,得过且过,不知抵抗,反而还甘之如饴!
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流浪了多久,游荡了多久,后来他消失了,大家都以为他去了别的地方游荡,也没人在乎,也没人过问,只在茶余饭后偶尔还会听到他的传闻,不过都是当作笑柄来说的。
然而,过了几年之后,人们再提起他时,却再无人敢笑,反而还闻之色变,惊恐万状。
因为当年众人嘴里的“小淫贼”,如今变成了臭名昭彰的“大淫贼”,不,应该是“大**”。当年慈悲为怀的小和尚,如今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你说的是林江仙?”杏娘迟疑地问道,嘴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但语气之中那种憎恶和鄙薄未减分毫。
这种天堂到地狱的人生经历,这种不为善即为恶的极端性格,两者之间似乎有着一定的因果关系,但似乎又非全然如此。他的出身固然让人同情,他的遭遇固然让人惋惜,但他扭曲的心理和罪恶的行径,只会让人觉得可悲而可恨。
吴希夷敛眸不语,或许他也在体会那位高僧与之对话时的那种复杂的心情。
“荼靡花残,彼岸无岸。”杏娘的眼神,始终不肯饶恕那个采花贼。
吴希夷缓缓睁开双眼,长叹一声,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希望他还能迷途知返,改过向善。”
“回头?!这戏演砸了,可以重头再来,这人生要是演砸了,就没法重头再来了。”杏娘用吴希夷早前说过的话对他所持的善意表示了不同的看法,“就算他真的能回头,当他看到自己这一路种下的这些恶果,他还能找到当初的那棵菩提树吗,他还有颜面去见那朵荼靡花吗?”
杏娘的问题,吴希夷无言以对。
对这个出佛入魔的人来说,回头,也许已经无路可返,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万仞绝壁,其实已经注定了这会是一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时辰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说完这个故事,吴希夷的喉头早已干的冒火,所以他想回去喝一口,茶也好,酒也好,只要能滋润一下他的喉咙,哪怕是一碗清水也是好的。
“花明月暗,如此良辰美景,九爷倒是要辜负了?”
杏娘看出了他的遁去之意,不过,这回,她不想就这么放他回去。她总觉得吴希夷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她又猜不透林江仙这个故事里究竟暗藏了什么难言之隐。
其实,吴希夷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提起这个并不太愉快的故事,或许他只是不想把一个人想的太坏,或许他也觉出了南星所发现的那些可疑之处。
“娘子,你千万别误会我和暗月之间有什么。”也不知是自己心虚还是误解,吴希夷听着杏娘的话,便忍不住替自己辩解道。
“误会什么?”杏娘佯作不解状问道。
“我承认,她靠过来的时候,我其实没那么坦荡,没那么君子,心里也曾有那么一瞬间动过歪心思,可是我对她,真的没……当时穆飞他……他……我……”
吴希夷有些语无伦次,不过,他的坦白有些出乎杏娘之意料的,他完全可以矢口否认,或者说是逢场作戏,可是他没有这样说。
“我知道,当时祁爷中了毒,你是在帮他拖延时间,好让他安心运功驱毒。”
吴希夷因为找不到措辞而涨得通红的脸颊突然安静了下来。
坦荡君子,究竟应该是像祁穆飞这样美色当前而依旧坐怀不乱、岿然不动,还是应该像吴希夷这样满脸通红、不知所措。杏娘不知道,但她觉得这样的吴希夷真实而可爱,自然而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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