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与吾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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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说你和药王翻脸了?”

墨尘从身边拈起一瓣落红,心不在焉地摩挲着它柔腻的外衣,似乎有话没有说完。稍稍停顿之后,他还转换过另一种语气接着说道:“你早就该跟这老头翻脸了。”

“他女儿死了,就把责任全推在你身上,这是什么父亲?他女儿死了,就变本加厉地来敲诈女婿,这是什么岳父?”

“绍兴药王,离了你,他算哪门子的药王?啊——不对!”

“他现在应该算是名副其实的‘要亡’了。”

“我可警告你啊,到时他哭着喊着来求你,你可决不能心软!”

“想想你这些年受的窝囊气。什么玩意儿!”

墨尘滔滔不绝地发泄着他对那位绍兴药王的不满,那义愤填膺又不容置喙的神情犹似双方积怨已久,只不过从前碍于某些情面他敢怒不敢言,今日得着机会,他终于可以将肚子里积郁多年的怨气一吐为快了。

“其实,我还挺后悔那天那样顶撞他老人家的。”听着墨尘畅心无隐地坦露心声,祁穆飞也小声坦露出了他的心里话。

“什么!?”

墨尘霍地坐起,惊声大叱道,“你是不是被人欺负惯了!不受点委屈,你祁七爷心里特难受啊?”

“你怎么和殷陈一样,说话都这么刻薄。”祁穆飞不无委屈地回辩道,“我这位老丈人虽然有些方面是精明了一点,可这些年他供给千金堂的草药品质都是一流的,而且从不缺斤短两……”

“唉!”墨尘一声厉喝,极为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头。

“你是不是觉得你还占了那老东西的便宜?你是不是觉得他对你这女婿还挺好的?”

“我告诉你,殷陈那句话一点儿都没错,就是他自己的贪心害死了他的女儿,就是他的自私自利逼死了他自己的女儿。”

墨尘切齿痛斥,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壮过一声,好像要借此淹没一切与之意见相左的逆耳之言,淹没一切空洞喧嚣的瓦釜雷鸣之声。

看他的面容,须眉如戟,面如獬豸,双目凌厉地逼视着那个罪不容诛的“凶手”,那个象征着公平正义的抵角高高竖起,宣示着他不容置疑的权威,任何罪恶邪祟都将在他奋起一跃的那一刻原形毕露。可就在他为对方义无反顾地腾跃而起时,他却从对方澄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狰狞的一面。

他的脸上顿然蒙上了一层沉郁的灰色,眼睛里的神气也随之失色。

“是,她的死,你难辞其咎,可是你也不能把责任全都归咎到你一个人身上。至少——你也应该拉我这个帮凶和你一起承担啊。”墨尘道。

高高在上的神兽徐徐地低下了他的头颅,将抵角插入了自己胸膛。

祁穆飞讶异地看着墨尘因为负疚而低垂的侧脸。

恍惚间,他看到对方连连眨了几下双眼,好像有某种东西附着到了他的瞳孔上引起了他的不适,灯光下,他仿佛看到那东西在其眼眶中流转时闪过一丝晶莹的光芒。

那一刻,他才发觉其实对方说的不仅仅是当年那一件事。

他用力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想说几句安慰对方的话,可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想说几句近乎“谢谢”的客套话,可喉咙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而就在这时,墨尘却先开了口。

“祁穆飞,有一事,或许我早该告诉你了。”

“什么?”

祁穆飞如有预感地看着墨尘,墨尘却没有去看他。

墨尘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绢帕密密包裹着的东西,递到祁穆飞手里:“给。”

“这是什么?”祁穆飞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层包裹的绢帕,里面是一枚水滴形镂金帔坠。

帔坠为上下开合型设计,正反两面所雕镂的两组图案乃是李商隐《燕台诗》中的夏冬两首之画境,吹影镂尘,刻骨铭心,雕刻的是景,铭镂的是情,融情入景,造微入妙。上下扣合处,以慈石护牢,祁穆飞指尖略略用力将之擘开。

内里,五弦朱丝交错缠绕,剪不断理还乱,五丝头尾俱连着帔坠上下两半“心”字内壁,帔坠开时五丝舒张如网开,帔坠闭时五丝缩屈似绳拧。

怎奈,一往情深难网海底之月,百尺长绳难系明日黄花。

正当中,五丝交织交结处束缚着一截一寸来长的木屑子,就像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罪犯,俯首就擒,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眼底,千叠相思万重恨,心头,无弦心曲暗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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