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肝胆空轮囷(1 / 2)
杏娘一直默不作声,眼睛默默地观察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祁门掌门人,这是一位极度吝惜表情的人。
或者说,他是一位有着极强自制力的人,自制的程度近乎苛刻。他不会轻易地在脸上表露他的情绪,更不会轻易地让对方捕捉到他的情绪。
就算他的嘴角有时也会上扬,但那一刻的笑容也不能完全代表他那一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的那双眼睛时不时地会瞥你一眼,但它不会与你有直接的眼神接触,倒不是他刻意回避,而是你自己下意识地选择了拒绝他这双坦诚无隐的眼睛。
或许是因为他是一位大夫,而且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所以每次他的目光从人身前掠过的时候,杏娘的心里都会蓦地一紧,就好像他的目光连人的谎言都能一眼看透。
不过,杏娘看得出来,尽管他对邓林的恭维是留于表面的,但他对邓林的欣赏确是发自肺腑的。
为了鼓励这位眼下失意的邓郎中,他甚至在欣赏的目光之中注入了几分真挚而殷切的期望之意;
而为了让自己的“婢女”认识到自己的“主人”绝非池中物,他特意在恭维的声音里添了几分虚而不空的金石之声。
没错,祁穆飞已经觉察出了他们主仆之间的“秘密”。而杏娘一直到小缃离去才隐约感觉到这一点。
她不知道祁穆飞是何时发觉的,也不知道祁穆飞是如何发觉的,但方才就在邓林与小缃眼神对峙的那一瞬,祁穆飞和她的目光不期而遇,她恍然瞥见了他眼底那一缕细微而犀利的光芒。
同为医者,祁穆飞和邓林两人身上共同的气味让两个人多了几分熟悉的亲近感,但双方的对话内容却依旧生疏。直至小缃离去之前,都未切入到此行的真实目的上来。
刻下,祁穆飞还饶有兴致地和邓林探讨起了医学上的问题。
“《灵兰秘典论》有云‘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贤弟,你怎么看?”祁穆飞问道,目光缓缓地转向对方。
邓林凝眉思索,认真而严肃的目光随着他的思绪缓缓地投向了面前那面的五客图屏风上。
“肝藏血,主疏泄,乃全身气血调畅之枢府,犹沙场将军之官,潜发未萌,坐筹帷幄,其谋虑皆由之出焉。”邓林略一思忖,又道,“胆者,中清之腑也,不容水谷糟粕,盛清去浊,邪不能干,合乎中正之意;而且其身兼六腑与奇恒之府,与心君相通,凡十一藏,皆取决于胆也。所以惟其中正,决断方能无误也。”
祁穆飞不无赞许地点了点头,一边接过竹茹刚为二人新点的茶。
“肝与胆相为表里,一者主谋,一者主断,二者相济,勇敢乃成。”祁穆飞不紧不慢地搅动着茶匙,双目低垂,看着杯中的浮沫微微漾开,“邓贤弟,愚兄可真是羡慕你啊!”
“羡慕我?羡慕我什么?”邓林脸上自得的笑容里露出一丝错愕之色。
“欲成大事者,身后必少不得能谋能断之良才,可你看你身后这位娘子,一看就是一位肝胆过人的真英雄,有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何愁大事不成?”祁穆飞徐徐地说道,而眼睛则带着观赏的意味一直盯着茶盏中的水痕,水痕似有若无,和他脸上的笑意一般,许久,才见得真切。
杏娘和邓林面面相觑,眼中的紧张与惊讶,邓林略甚于杏娘。
水痕渐隐,祁穆飞也随之放下了手中茶匙,“替人捉刀,辛苦娘子了。”
“怎么,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吗?”见二人俱不说话,祁穆飞抬起头来,看了二人一眼。
“小女子杏娘见过祁七爷!”杏娘趋步上前,于祁穆飞身前行礼道。
“娘子乃张学士的亲孙女,簪缨之家,忠良之后,不必行此大礼?”祁穆飞郑重起身相与还礼。
杏娘与邓林又惊讶地互看了一眼,眉宇间的疑云越来越深,“敢问祁七爷是怎么知道我的来历?”
祁穆飞道:“‘百越春’的‘红杏飘香居’从来不居俗客!”
杏娘心头蓦地一凛,“红杏飘香居”,那不是杯莫停安排的吗?为何他会那样说?难道那客栈有问题?还是杯莫停与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刻下,杏娘尚无暇深思这些问题。
“既然祁七爷已经知道我是何来历,想必也已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了?”杏娘警惕地试探着问道,她不知道祁穆飞到底知道多少自己的底细,但她预感祁穆飞会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
“娘子倒是省事,连自己为何而来都要我这主人家来帮你说。”祁穆飞道,“崔洵崔舍人和他的夫人何琼芝于你有养育之恩,你要报答他们,所以你来我这里为崔夫人求医,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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