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谁家夜捣衣(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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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崔洵和邓林的信,基本无甚差别,以感恩为主,不同的是,两者的恩情不同,深浅亦殊。至于给杯莫停的信,提笔之前杏娘踌躇再三,写完之后又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放入匣中。到得此刻,杏娘自己都说不清当时为什么会给杯莫停写那封信,但彼时她的心里就有那么一道暗涌推动着她怆然落笔。

“都这么久了,那杯莫停倒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杏娘低低地说道,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好像是她在路边随意拾了个话题,没有任何缘由,没有任何意绪。

小缃偷偷觑了杏娘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就是,一点音信都没有,徒叫人牵挂。”然后,她故意卖关子道,“我前些天从那小二哥儿那打听到一点关于他的事儿。娘子可想听听?”

“你想说就说,何必问我想不想听。”杏娘佯怒道。

小缃勾头一瞧,忙不迭佯装求饶道:“好,我说就是。那小二哥儿说啊,这杯莫停在这姑苏可是十分有脸面的人。你别看他这人长得粗疏衣衫也烂,却是个有家室的人,还有两个女儿呢。”

“唔……”杏娘若有所思地一凝眉:“他这年纪,有妻有女,情理之中的事。有何稀奇的,也值得费神去打听?”杏娘有点着恼,又有点失落,但她说不清自己在恼什么,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而失落。

“娘子是不知道,那百越春的伙计啊嘴巴可严实了。”小缃噘着嘴道,“要不是那小二哥磕坏了我的茶碗,他还不愿意跟我说这些呢。”

“你打探这些做什么?正经事儿都够烦的了,还有功夫去过问这旁人的是是非非。”杏娘对小缃责备道。

一阵丝毫不知怜香惜玉的寒风吹过杏娘的衣领,猛地从她的脖颈间灌入了她的身体之中,瞬间掠走了她生命的余热,也吹乱了她的心绪。她的心绪在满天的枯叶里飘散,在流逝的河水里碎成一道一道重叠的细纹,细纹里折叠着她的悲伤,却折射着某人的欢喜。

不知不觉中,杏娘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画面,画面温馨而美好,与此时此刻的她的处境,恰恰相反。画面的中央是一个红泥小火炉,炉边围着幸福的味道,围着温暖的歌声,热气腾腾的菜肴摆在炉边,炉上还热着一壶满载天伦之乐的美酒,火炉里火红的火光投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将他们的笑容点亮。

边走边想,杏娘的嘴边不觉浮出了一丝沉醉的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奢侈地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她狠狠地对自己申斥道,她马上停止了这些毫无意义的遐想,收敛起笑容,细细地思索起了今天在墨家发生的一切。

杏娘一路沉思,一言不发,小缃见其眉头深锁,也不敢吱声,以免打乱了杏娘的思绪。

临到客栈时,杏娘方才回过神来,往手心呵了口气。小缃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子,今天的事儿,要不要告诉舍人和夫人啊?”

杏娘放慢脚步,沉吟良久,见左近无人,小声道:“那月魄说得对,一步错,步步错,我们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决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这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东西,若是被居心叵测的人截住了,不仅我俩的性命堪虞,连着两位老人也可能会有遭遇不测。你自己可也得警醒着点儿,别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至于崔叔和琼姨那边怎么交代,我已经想好了,你就别多想了。”杏娘微笑着说道,“回去,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了。”

小缃会意地点了点头,跟着杏娘走进了客栈。

回到客栈,小缃先服侍着杏娘换了装束,自己也仓促地换了衣服,还来不及梳头,就匆匆忙忙去了前院找掌柜的要回了那个乌木匣子。

邓林听得杏娘屋里有动静,撩起门帷一探,见杏娘屋里灯火亮起,就抓起桌上一个锦袋,心急火燎地趋步而来。这一厢小缃也抱着匣子急如风火地往回赶。

二人谁也没注意到谁,迎头撞了个满怀。

两个人抚着各自的臂膀,拧转头来瞧对方,邓林定睛一看,又上下一打量,半晌才认出与自己相撞的人是小缃,只是她头上两个双丫髻不见了,一裹葛巾覆着,眉清目秀的倒似一个俊俏的美少年。

小缃沿着邓林的目光回看自己,忽而想起自己还没换回发型。看着邓林目光讶异、嘴角还隐隐露出一丝坏笑,她马上把脸色一沉,凶狠地瞪道:“看什么呢?你这臭郎中,不是最会“望”人脸色么,怎么换了装束,你就忘了谁是谁啦?”

“这黑灯瞎火的,除了那鬼差爷能一眼就认出你,谁能瞅着这虚影就断定是谁的啊。”邓林撇嘴道,“不过啊,这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娘子你啊。你这一开腔一说话,就和常人不一样。这万把个人里头也挑不出像你这等口齿伶俐的人来了。”

“什么鬼差爷,你们这些酸儒,就爱鬼话连篇!这黑灯瞎火的,尽说这些不干不净的腌臜货儿。”小缃生气地回击道。

这一晚上,小缃先是见识了深不见底的墨宅,而后又见到了形同鬼魅的黄芽,接着又见到了深夜捣衣的妇人,这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充斥着一股无可名状的诡异气息,让她感到不安,也感到害怕。

尽管此刻她人已从那座神秘的孤岛走出来,可直到此刻,她依然感觉自己好像还在那座孤岛上漂浮着,深深的黑暗攫住了她的心,只有奋力的奔跑才能挣脱这种压抑的情绪。

可就在离光明一步之遥时,偏偏撞上了这个愣冲冲的邓郎中,小缃的愤怒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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