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卷 第五节 天纵之才,洗脑毒打(2 / 2)
“但为朝廷大计着想没问题啊,但是反思之余,我们北地难道就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么?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南方蓬勃兴旺,而我们就束手无策,计无所出?我们愧对北地桑梓啊。”魏广微目光凛凛,看着冯紫英,“紫英,齐公、乔公一直称你或许经义诗文不足道,但是你却有突破窠臼之妙策,何以教我?”
冯紫英沉吟不语,而范景文和贺逢圣的目光也都落到了冯紫英身上。
这道题太大,大得连冯紫英都无法轻易回答。
“显伯兄,你这个问题,齐师和乔师其实都很含蓄的提及过,那就是为什么自唐宋以来,为何我们北地日益凋落,而南方却方兴未艾?”冯紫英没有回答魏广微的问题,而是另外设定了一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看起来似乎更犀利更尖锐,让人更觉得历史变化的天道无常,为什么在宋唐以前北方一直是整个国家朝廷的中心,长安也好,汴梁也好,都是稳稳的居于上风,到了现在却变得如此?
实际上从北宋开始国家重心就开始转向南方,无论你承认不承认,这是一个难以辩驳且不可逆转的现实。
“这个问题可能答案很多,而且都有一定道理,比如北方战乱不断,南方相对安稳,人口由北向南迁移,又比如前宋朝廷就是以杭州为中心,所以自然促进了江南发展,但是小弟以为,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冯紫英顿了一顿才道:“小弟认为最根本最关键的因素是两个,第一,南方从事农业的自然条件更好,北方更干旱,出现灾害情况更多,相比之下,南方水热光照条件更好,……”
冯紫英简单给三人普及了一下水、热、光照和土壤对发展农业的影响,虽然这些因素大家都知道,但是当冯紫英用一种相对专业和现代的词汇来解释这几者原因和对农业种植的影响时,还是狠狠地把他们震动了一番。
起码他们还从未真正了解过无论是麦还是稻、棉、桑对水、热量、光照以及土壤的要求,更多地还是一种传统朴素的表象思维来看待,但冯紫英今日又给他们上了一课。
“等一等,紫英,你的意思是我们北地从事农业的条件无论如何都是无法和南方比?那为什么唐宋以前,我们北方却是更为繁盛兴旺,南方却人烟稀少,宛若蛮荒?”没等魏广微发话,范景文首先按捺不住了。
“梦章,那么我来告诉你,这就是农业生产技术的提高带来的变化,从宋代引入占城国的占城稻之后,这种稻米生长期短,耐旱,产量高,更适合江南、湖广和两广的天气,或者说这些地区的水热光照更适合这种稻米种植,可以实现一年两熟三熟,而且同等面积每一季稻米产量大概是北方小麦产量的两倍左右,这种情况下,使得南方农业在解决最关键的一个吃饱肚子的问题上彻底压倒了我们北方,……”
冯紫英很冷静而又残酷的给几人致命一击。
“当这种稻米确立了其主要地位之后,我们北方要想在农业上扳回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因为我们可以想一想,假设北方一亩地一季能产一百斤麦,而南方则一季则能产两百斤稻米,而且它还可以每年两季甚至三季稻麦轮种的情况下,哪怕北方还可以在剩余时间补充一些其他来弥补,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这种粮食收益高达四五倍的巨大差距不是其他能弥补的,……”
几人都是默然,贺逢圣是湖广人,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特别是南北之间在种植稻麦之间的差异上,而魏广微和范景文在想明白这个道理时,几乎就是颓然了。
“当有足够的粮食填饱肚皮时,人口自然就会越来越多,而当人口越来越多,而粮食暂时足够的情况下,那么就可以腾出更多的土地,或者用其他不适宜种植稻麦的土地栽桑种麻种植茶叶时,当妇孺还能用闲暇时间纺纱织布时,我们北方如何能和南方匹敌?”
冯紫英淡淡地道:“这还没有算南方水网密集河道纵横,对于运输消耗成本上的巨大优势,我们很清楚九边粮饷补给的困难和巨大很大程度其实就是运输折损,而如果有一条像我们脚下的这条运河沿着九边从西北到辽东,那我们粮饷开支下降一半都是很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魏广微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洗脑毒打”,其实很多问题并不复杂,认真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但是要系统系的全局性的综合起来琢磨,这他以前就从未想过了,但是当冯紫英这样抽丝剥茧般的一一罗列出来,他觉得自己完全被说服了,甚至毫无反驳余地。
“紫英,按照你这么说,我们北方就是毫无机会了?”范景文喘了几口气,他觉得冯紫英的话如一块巨石压在心间,难以挪开,想反驳想推翻,却找不到理由和依据。
“在目前这种基本上围绕着以吃饱肚子身上有衣穿的基本需求生产模式下,在南方人口更多和传统农业条件更占优的情况下,很难有改观,嗯,或许我们北地还有那么一些机会,但要想彻底扭转,基本不可能。”冯紫英很理性且肯定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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