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莫怪狂人游楚国(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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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细打量,孙元起现了更多问题:现在已经是五月中下旬,上海地处将江南,节候上属于是初夏,普通人早就脱下春装,换上长衫。而这陈乾生依然穿着夹衫,袖口、衣领因为长期不洗,埋汰得油光铮亮。脚上没穿袜子,直接套近鞋里。千层底的布鞋向来以耐磨著称,在他脚上也被磨出了个指甲大小的窟窿。鞋面上污痕累累,早已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来。
孙元起尽管不是洁癖,可也非常注重个人卫生。在学校,澡堂、卫生间、洗衣房历来都是重点建设的服务设施。学生守则一再要求学生衣物勤洗勤换。如今见了陈乾生蓬头垢面,心中顿时颇为不喜。
“……此次陈某从日本归国,听闻孙大人出任湖北提学使,不胜喜悦,觉得中国教育还是有希望的。所以冒昧前来,想跟随孙大人左右,学习点知识。”陈乾生这时才说完。
孙元起不置可否,看向下一位。
坐在次席的小伙子起身,眉毛一挑,说道:“学生刘师培,字申叔,江苏仪征人。生于光绪十年4),二十八年中举。敝人读过大人您编的教材,也曾亲自编过一些中小学的教材。虽然说大人编写的数学、物理学、化学等西学教材享誉大江南北,但敝人自信自己所编的、经学、中国教科书也是有擅长之处的。如果学生能有幸在大人幕下小住,定然不负前贤‘切磋砥砺’之箴”
孙元起暗暗点点头:不愧岁就中举的主儿,果然头角峥嵘、意气风。曾文正公说过:“二十岁不狂是没出息,三十岁还狂也是没出息。”如此看来,这个刘师培倒是个人物啊
章士钊不待孙元起吩咐,接着起身自我介绍道:“学生章士钊,字行严,光绪七年生于湖南长沙。先后就读于武昌两湖书院、南京6师学堂、上海爱国学社、东京正则学校。些许秀才功名,不值得在孙大人面前现丑。只是学生于古文一道略有心得,大人幕下如有书奏信简的工作,小可定然可以胜任”
三人介绍已毕,正好仆人端上茶水。借着这个间隙,孙元起略加思忖:这三个青年不知从何处赶过来,如果一口回绝,似乎不近人情;如果挑肥拣瘦,同来不同归,走的学生必定颜面无光;如果都收下,像陈乾生这种邋遢之人,天天在自己周围打转转,心里却又堵得慌
招聘幕僚,和今天的人才双向选择差不多,幕僚挑选东主,东主同样也挑选幕僚。最常见的就是先面试,见面聊聊,否性情相投;之后还有笔试,通常是写一篇公文,看看幕僚是否称职。招聘以后,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成文合同,完全凭口头协议。东家看不惯,可以随时解雇;幕僚觉着干得不爽,也可以随时辞职走人。
孙元起便道:“相比三位贤弟,孙某痴长几岁,便`颜自称为兄。愚兄此次去湖北,主要目的是改革学政、兴办学校。眼下朝廷刚刚废除科举,改学政为提学使司,湖北新式学堂还没有大规模建立,全省教育仍是以私塾为主,总体形势甚为严峻。今天就烦请诸位贤弟捉刀,替我写一篇告示,文中阐述你们对于当前湖北教育的认识,以及将来的改革方案。”
笔试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三人毫不慌张。拿来文房四宝后,他们或啜着茶水,苦思冥想;或不假思索,奋笔直书。
时间已近午时,孙元起怕他们饿着,还让仆人送上糕点;自己执着一本化学期刊,不觉看得入迷。
最先交卷的刘师培,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孙元起连忙接过他的稿纸,仔细端详:不愧岁就能中举人尽管是最早交卷,可字迹工整,一手漂亮的小楷字就让自己心生好感。文辞非常峻洁,有一股浓重的《春秋左传》味道。只是文中的观点没什么新颖的,主要鼓励官绅创办学堂、优先建立师范学校、推广普及优秀教材、官费赞助出国留学等四条。
接着便是陈乾生。在他走近的那一刻,孙元起屏住呼吸,快接过他的文稿。
俗话说:“字如其人。”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只见稿纸上真、行、草三体兼备,点画不拘绳墨,自有一股子清秀狂放的意味在。文章写得不如意处,则粗笔一涂;有些地方要加字,又在边上补出,直写到天头地脚上去。更惊悚的是,他是白话文写的:“湖北提学使孙,敬告全省底学生们……”在文中,他提出了几个新颖的主意来,比如地方税收财政补助学校、培训私塾老师转变观念,足以让孙元起眼前一亮。
章士钊最后缴卷。尽管老生常谈,不过书法俊秀、文辞秀美、条理清晰,试卷简直像一幅内容与形式兼具的艺术品,令人爱不释手。
都收下?怕自己养活不了这么多人。拒绝一两个?又觉得人才难得,放走可惜。
孙元起权衡再三,才说道:“三位贤弟所做的文章,愚兄都佩服不止。如果你们只是作为幕僚,愚兄觉得有些可惜。不如你们暂且寄居幕下,等湖北提学使司衙门、或者以后学堂有缺,再请你们充任公职,如何?”
三人闻言,无不大喜。
孙元起不忘仔细叮嘱他们明天就要起航的事儿。临别之时,每人赠送了五十两银子,孙元起一再叮嘱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请与诸位贤兄洗浴、更衣,毕竟在江轮上要呆上还几天呢”想来陈乾生这种聪明人,不会听不出自己的弦外之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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