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何生嫌隙(2 / 2)
明微垂眸就着他的手吃药,有一会儿方掀了掀眼皮道:“那一日情形如何,你可已经晓得了?”
他没正面回答,拿帕子掖了掖她的嘴角,但道:“幸你无事。”
明微一瞬默然,自他手中接下了帕子,掖着鼻尖仿若无意般问:“叫她跟着我怎样?”
皇帝闻言,手中搅着的汤匙一顿,既而盛了一匙汤药送到她嘴边,方神色淡淡的道:“陈正弘奏陈《吏治方略》有功故,从他所请,朕已给他二人指婚,薛宜到京备嫁,待出父孝以后便行过府。”
当日他赶来,她躺在床上满头虚汗,叫他一气处置了薛宜的念头都有。而几经转念,终究为着她忍下了。只念及她向来心软,留着薛宜也不过白白叫她为难,便旁敲侧击的授意陈正弘请奏,顺水推舟的将薛宜赐给了他做如夫人。
他自认为以薛宜所行,这么对她已是恩至意尽,却省得明微一向待人至善,倘若知晓,少不得又要为此忧心。因本想过一段时间再说此事,却不意她出言试探,便叫他觉得,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便趁早解决安了她的心思才好。
久居上位者,若要拿捏什么,自有其凛然不可犯之意。明微辨出了他语气里的就此了结与无可转圜,不过一抿嘴唇,不再言声。
他方觉将将语气有些重了,转而温声与她解释:“有些事上,我或未与你说,然与你说的,皆无假话。”他轻轻拨了拨她耳边的乱发,唇角带了点溺宠的笑意,“此前,薛园当中,真真假假,都不必再说。而前日里,我着实做错的一桩事。明微,人心是经不住试探的。我已犯过错,险些……”他握着她的手轻轻覆在了她的小腹上,语声沉而缓,“酿成大错。我只望我们以后都不要再做这些无谓的试探,往后,想问、想说什么,就直接问、直接说可好?”
明微默默望了他一会儿,敛眸问:“你怎么想的?”
倘她心如明镜,自无他事,倘若……巡幸江南的天子顺水推舟在姑苏城收个美人,替她遮一遮风雨,也非坏事。
往后的日子还长,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势必没有纯粹。因许多时候她隐忍、她退缩,他看在眼里,明明可以戳破,却并没有下手,盖因这些隐忍与退让,或是将来不可或缺的周全之法。因他可从各种方面去爱护她补偿她,却不敢实实在在的与她挑明。唯恐这种有恃无恐,有朝一日酿出大货。
而她心里的刚烈与倔强,是他所未曾预料到的,也让他终于不能再成竹在胸。
他垂眼望了望搁在膝头的手掌,继而一笑,拉过了她的手:“其一,我非出于二心;其二,此事绝无二次;可行?”
明微低眸勾了勾他的手,慢声道:“我向来信你,倘你要骗我……”她轻轻吸了口气,望他挑眉:“那就不要再与我说真话了。”
这是句他不敢承接的话,他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半是叹息半是不忍:“你好狠的心。”
明微回抱住他,把脸轻轻的埋进了他怀里,“你不要骗我。”
他伸手抚着她的发,抬眼望,唯见长河皓月,岸边杨柳依依。
风吹树叶响,蛙鸣连绵,有人相依,有人断肠。
而于薛宜来说,只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无喜亦无悲。
她不省得她是怎么与明微说出那一番话的,也不省得在怎么去面对父亲临终的托付,抑或那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私心,而这些之间,她终究做出了选择,连她自己都憎恨的选择,以及那让人恨之入骨的痴心妄想。
“伯母与几位兄长、小弟处,我已托人去照看。”往一边打起的软竹帘外头,陈正弘袖着双手,局促不前,“我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
她回过头来,定定望着他,“你可晓得,皇上为何停銮此处?”
陈正弘怔然。
薛宜讥诮一笑,将要开口,却听外头有小婢禀道:“朝云姑娘求见。”
她猛地一攥衣袖。
朝云带人送来了许多东西,数过去,足有六个一尺高的箱子,整整齐齐的摆在屋里头,除此以外,还有她自己手里捧的一个妆奁盒子,亲手交予了薛宜。
“小主说,日后再见恐不便宜,这些便算作她与万岁爷送给薛姑娘的添妆。小主还说,当日她所处境遇,或与姑娘并无二至,从她所言,或望薛姑娘摒弃前尘,惜取眼前人;然,姑娘若终究无法释怀,则万望您珍重自身。”
薛宜抱着妆奁盒子,以手掩面,至朝云去后许久方放下手去,抬眼一瞥,陈正弘犹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处。
她长长呼了口气。
陈正弘略往前走了半步,一顿,抿唇问她:“你方才,是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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