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与梦(1 / 2)
翌日上午胡绍辉接到觅灵教育的电话,确定五天后面试,地点在白虎广场二楼的觅灵招待处。那地方离他所在的学校很远,倒是离老家更近。反正已经放暑假了,不如先回家住几天,也能报个平安,这么想着,胡绍辉在下午就收拾好东西,乘上了返乡的火车。
经过六个小时的火车,一个小时的出租车和半小时步行,胡绍辉终于回到了那座倾颓的老房子面前。楼房有三层,三楼上塞着各种床架,二楼的阳台上长满了青苔,只有一楼住人。这屋子是亲戚借他家住的,自从母亲患病,父亲为了给她治疗,就把所有家当都砸了进去,后来连那一块值钱的地皮也给卖了,无家可归的他们只好求助于亲戚。
一进房门,就看见那个肥头大耳的女人捧着一大碗凉皮,筷子飞速往嘴里拨,小嘴嚅动着,一丝汤液顺着油腻的嘴角溢出。女人看见胡绍辉回来,怔了一下,又几秒钟快速把凉皮扒完,这才抬起头打招呼,黄牙上还沾着一片青菜叶。
“辉儿啊,你咋回来了。哎哟都不说一声!看家里都没准备啥。你饿不饿?饿了我给你做吃的啊。”女人炮语连珠地说着,却被胡绍辉打断了。
“妈!说了多少次了,糖尿病吃饭要定量。你吃的这都是淀粉,都是糖啊。”胡绍辉几乎嘶吼出声。
“嗨呀,我就吃这点,莫得么问题,多打点胰岛素就行了。”
胡绍辉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歪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母亲的饮食规划上,胡绍辉可谓软硬皆施,可她就是不听。作为糖尿病晚期的病患,除了每天定量打胰岛素外,还需要定量摄入糖分,但母亲从未遵守。她的体重也从160斤增到200多斤,这非常危险。肥胖可能引起‘三高’,而这些并发症是糖尿病致死的主要原因。曾经胡绍辉看到《七宗罪》中第一条就是暴食,他不理解为什么吃东西也是罪过,现在他明白了。
“辉儿,过来过来。”母亲招手。
胡绍辉缓缓凑近,母亲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串黑色的佛像玉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挂在脖子上了。
“前些日子有道士过门,我替你求的。这可是开过光的,赐福保平安!你看我也戴着一个,母子齐心啊!”
胡绍辉很想把这些封建遗物摘下来扔掉。他很想质问:那道士是不是给你说玉佩可以治病?那道士是不是说要点钱以表诚意?但当他看到母亲眯成一道缝的笑颜,又说不出口了。
她总是那样,笑起来单纯得像一朵向日葵,让人不忍心伤害。
他轻叹了一口气,刚刚抬头,就看到妈撅起吸盘似的红嘴,准备朝着他的脸嘬一口。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妈没亲着,两人对视了一秒,空气似乎凝固下来。
以前妈妈就喜欢这么亲他的脸,从小学到高中,直到现在,妈妈都保留了这个习惯。在糖尿病后,妈妈的心理年龄越来越小,而胡绍辉越来越大。
他和妈妈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递不过一个吻。
“妈,你嘴还没擦干净呢。”胡绍辉皱了下眉头。
“噢,哦!对对对,我搞忘了。还是我家辉儿好啊,活得体面!”女人笑着擦了擦嘴,拿起拐杖,准备起身把碗洗了。妈在发现糖尿病时脚已经被划破,高度感染无法救治,最终只好截肢,那之后拐杖就形影不离。
妈刚走出门就听到奶奶的骂声:“你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妈哟!儿子回来只顾着自己吃,一天到晚地又不扫,又不做事,就坐着看电视,写个鬼玩意的日记,这上辈子是倒了什么霉,摊上了现世宝!”婆媳俩又在走廊间吵起来,争执声此起彼伏。
胡绍辉感到一阵心烦,只好独自回二楼的房间。
推开门时,灰尘扑扑的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满脸胡茬,脸上敷着一条热毛巾,双臂布满血痕。
“爸!你怎么了?”胡绍辉立马蹲下身查看情况。
“哦……辉儿啊?哎呀回来打个电话嘛,这搞得我……我也没什么事,就是今天早上工厂焊铁丝时,有火星子溅眼睛里了。那钢筋崩了,还弹到了胳膊。不过老板人好,补贴了几百,可比干两天工赚多了。”父亲闭着眼睛,语气里满是喜悦。
“爸……”胡绍辉突然觉得很心酸。
“回来了要不给你做点吃的啊?在学校里生活得怎么样啊?还习惯嘛?”
他很想说自己不饿,学校生活很好就是很孤单,他不知道怎么社交,也不知道未来的职业方向是什么,他很迷茫很无助,很想要一个抱抱。但他不敢说。
他说一切都好,顺风顺水,拿到了奖学金,还了助学贷款。
爸听了开心。
他与爸聊了下暑假实习的打算,爸自然是欢欣鼓舞。他也没多说什么,去隔壁的房间躺下。这里是姐姐的房间,墙上贴满了照片。他看向其中一张:主体是剪刀手加爱心特效,背景是高校的大门。背后写着:你要多多努力,弟弟还小,只能靠你撑起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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