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里只有泥味,太重了,遮盖了其他的味道。茭白无法通过嗅觉来寻找信息,只能靠自身这具在药性下软成面条的身体探索。
茭白四角并用地在地上爬行,他的脚碰到了什么,就爬过去,用手摸。
是金属,很粗糙。
茭白的鼻尖用力贴上去,闻到了铁锈的腥味,还有一缕类似馊水的味道。他的脑中冒出一个猜想,抓住那个金属摸了摸,长长的。
旁边也有。
茭白很快就确定了,他在笼子里。还是个锈迹斑斑,脏兮兮的破笼子。
妈得。
茭白气喘吁吁,去年在尚名苑,他是被囚,这次是进了传说中的小黑屋。
是不是他太喜欢狗血漫,那些个他看漫时爽翻了的萌点,都要他亲自体会一遍?恶意太他妈大了吧!
茭白的喘息声一停,有人来了。是设局者。
把他关在一个又脏又破的笼子里,明晃晃的侮辱泄愤,对方的身份只会是……
不再有上线提示,却会在上线时亮起头像的,沈寄,沈老狗。
茭白趴在地上,歪着头往脚步声的方向看,他的视野里多了一束光,正对着他的眼睛,他不适地闭眼。
那串脚步声停在他面前,隔着生锈的栏杆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
茭白的呼吸里多了一股檀香味,很新鲜,也很浓郁,沈寄来之前烧过香,还在燃起的香火中待了一段时间,他估计是在老太太的遗像前说:妈,你的仇人已经被我抓到了,你可以在地下瞑目了。
“脏了的狗,就住脏笼子。”沈寄漠然开口,“挺般配。”
茭白没出声。
金丝雀的笼子是大金笼,铺着厚厚软软的奢华地毯,无一不透着精美。
狗就随便了。
“要不是你当初那两巴掌,”沈寄举着手电,光下是一张满是脏泥的脸,口鼻都是土灰色,耳朵里也塞满了泥,又丑又恶心,这么个人,竟然让他鬼迷心窍,他两片薄而锋利的唇一扯,“我也不会醒。”
“我醒来才发现,自己有多蠢。”沈寄的语气平淡。
茭白没功夫听沈寄的自导自演,他开了口:“你怎么把我弄到这来的?”
“这得多亏了你那个邻家弟弟。”沈寄说,“我叫他约你在老家见面,你不去,他会在‘缔夜’接别人不敢接的生意,腐烂致死,你去了,他配合让计划完成,就会得到想要的。”
“他约你,你还真去。”沈寄连嘲讽都没了,只剩下对待蝼蚁的蔑视。
茭白心说,老子去不是为了礼珏,是为了自己。
“你许了他什么?”茭白问。
“他签的三十年合约变成一年。”沈寄说。
茭白“哈”了一声,怪不得。
他都和礼珏说了王初秋的一切,说了沈家沈寄如何的独裁残酷,说了他在这家人手里遭过多少罪。礼珏还是走完了棋子的作用。
礼珏不可能不知道,计划成功,他会面临什么。
茭白搓了搓脸,基本只是做了这个动作,力道用不出来。
“那个礼珏说你不会去,”沈寄说,“连他都觉得你不会赴约,你竟然去了,被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出卖,滋味如何?”
茭白不答反问:“他自杀也是其中一环?”
沈寄:“是。”
“你不管他,那他就是没完成任务,几个流浪汉在等着他。”
茭白冷笑,行吧,他先前对礼珏的一番揣测没对,几乎全错。
礼珏不知道他是玩家,能透过头像看那么多信息变化。
所以,
礼珏那一遍遍的呼唤,不是他妈的纠结,是在提醒他:我这么反常,是因为我要想不开,你一定要回头看看我。
撞墓碑还是啥的不会一下就死,在那等着呢。
然而茭白回头是不可能的,章枕不允许。
章枕的性情和处事风格也被沈寄利用了,他就是个传统的,认为自己亏欠了孩子太多,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的老父亲。
听了茭白在坟前的一番坦白之后,章枕绝不会让他再去跟既坑人,还喜欢过的礼珏接触。
所以章枕看到茭白那么焦虑紧张,更不会答应他上山。章枕让茭白待在车里别下来,自己上山查看,想要快去快回。
沈寄认识章枕多年,不会不清楚,他还保留着……没有被戚以潦剔除的善心。
茭白的思绪稍微回笼,退一万步说,就算当时章枕和他一起进车,让别人上山,他们在车里等。那他们肯定都会被麻醉枪打中。
局面能到这一步,证明内鬼绝对不是一个,人数一定在2以上,还会互相配合。而章枕光顾着心疼他弟过去吃的苦,情况不佳。
茭白心想,只要他去了那个鸟都不稀得拉屎的沙水村,沈寄的计划无论如何都能实施。
他又不可能不去。
“你是不是在沙水村挖了地道,才把我运走的?”茭白突然问。
沈寄藏在暗处的面部肌肉一绷。
沈家安排在戚家的几人已经蛰伏了几十年,只当是个保障,一次都没用过,所以他们没出过丝毫破绽,躲过了一层层审查,成为戚家的老人。
沈寄等了几个月,就为了等这一天。他提前送礼珏奶奶上路,让礼珏回老家办丧事,再约即将去大学报道的茭白。
而戚以潦因为身体的隐疾进科研院,章枕护茭白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不敢大意,势必会挑选戚家的老人跟随。
这次沈家的那几人就在其中。
沈寄派人提前挖好地道,那几个眼线的任务是:瞒过其他人,将茭白拖进地道,车引爆。
地道入口有人在等。事后等安全了,再将茭白运到了他这里。
当天刚好下雨,遮掩了痕迹。
这次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这怎么可能不成功。
至于沈家的那几个人,
戚家审查森严,无论是哪个家族放进去的眼线,都属于一次性的,用一次就必然会暴露。
为了带走这条狗,动用隐藏多年的宝贵棋子,沈寄觉得值。
这条低贱的狗是他的心魔,必须被他拴住,锁起来,死也要死在他手里。
茭白察觉到沈寄周身的气息变化,那是成功者的畅快,他沾着泥的睫毛抖了抖,猛地睁开,迎上那道在黑暗中显得尤为刺眼的光。
眼睛被刺激得流出泪,他也没闭上,一直睁着,眼部肌肉痉挛。
沈寄冷漠地看着:“你坐的那辆车爆炸了,章枕亲自给你锁的车门,车就在他面前燃烧,我的人和他的弟兄们都用最大的力气按住他,让他眼睁睁看着车烧没了,可悲地放空枪,对着车的残骸跪地哭喊。”
“章枕崩溃了疯了,等戚以潦醒来,也有他受的,小狗,你真有能耐。”沈寄用手电照着他的狼狈。
茭白躺在笼子里,没有动。
沈寄面无表情,这条狗流出的每一滴眼泪都是灯光刺的,不是难过,他没有心。
“佛牌戴着舒服吗?”沈寄忽然说。
茭白一愣,他立即去摸脖子,摸到佛牌抓住。
一身皮肉都糊了泥,没知觉了,他一直都没注意到脖子里的佛牌,原来还在。
戚以潦说不太平,要他戴着佛牌。
即便戚以潦进科研院,应该也会在进去前交代章枕怎么查佛牌上的追踪器,确定他的位置。
可看沈寄的反应……
茭白摩挲佛牌上的细碎泥巴,这里有干扰器。
沈寄透过灯光将笼中人的反应收进眼底,他的面上浮出一抹讥笑。不聪明,不机灵,又怎么能把他耍得团团转。
“这里全都是屏蔽干扰信号的设备,是我专门为你打造的,用来照顾‘天星’A附件。”沈寄冷冷道,“戚以潦佛牌上的追踪器不如‘天星’A,我的设备对付起来,绰绰有余。”
茭白把佛牌塞进了脏黑的衣领里。沈寄没把佛牌扯下来扔掉,让他戴着,还提醒他这东西的存在,是在嘲笑戚以潦的一败涂地。
也让茭白意识到,他戴的是个笑话。
沈寄的这一刀,没有扎伤茭白。海上那次,他在货船上待了那么多天,戚以潦就在茫茫深海里找了他那么多天,最终将他找他,这让他有种难以形容的安全感。
导致他本能地去相信,这次戚以潦一样会发现他的踪迹。
只要他和货船上一样,撑一撑,努力撑久点。
“等他来救你?”沈寄的皮鞋要往笼子上踢,似乎又嫌恶心,他把脚放回去,弹弹西裤上不存在的浮尘,“那你怕是要等一周,到时候他才能醒。”
“你觉得你能撑过一周?”沈寄看垃圾一般,看笼子里的狗。
茭白一个字都没回。
“我看你能撑多久。”沈寄转身离去。
四周再次被深暗的色彩铺笼。
过了会,
寂静被一声咒骂打破。
“草!”
茭白在漫画里见过不少小黑屋剧情,他不是贱受,所以沈寄并没有像那些渣攻一样很快出现,对他施虐发泄。
被困在这里,茭白也能捋得出,如今的局势对沈寄不利。被沈寄攻击的岑景末,代表戚家的章枕,还有那个全漫最了不起的助攻人才,都在对付他。
沈寄一对三。
其他家族都在隔岸观火,一旦沈家有一点败落的趋势,他们一定会趁机扑上来,咬点肥肉回去。
茭白发现自己感冒的时候,沈寄来了,他拎了条狗链,以及一个桶,用来排泄的。
沈寄给茭白栓狗链,叫他贱狗。
茭白话都说不出来,一张嘴就是咳嗽,快把肺咳出来了,他根本用不到那个桶,因为他被沈寄按在地上抠嗓子,吐出了胃里堆积的所有食物。
那是茭白出事前在兰墨府吃的早餐,还有他怕做饿死鬼,特地在去沙水村的路上,往嘴里塞的各种零食。
全滩在笼子里。
茭白被一股刺鼻的臭味笼罩,他都分不清是呕吐物散发出来的,还是他自己身上的,他没有用过一丁点食物和水,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一天,还是两天,或者连一天都没过去,沈寄又来了,他带来了一张遗像,一把椅子,还有很重的烟味和檀香。
又是烧了香过来的。
“去年你好好跟着我,哪有后来的这么多事。”沈寄的嗓音嘶哑,眼里有血丝,“我不该容忍你给你特权,带你回沈家,甚至为你举办婚宴,和我母亲起冲突,误伤她,更是让她因为你而死,你不配。”
“茭白,你就是个贱货,”沈寄满面嫌恶,“现在还臭。”
“你这样,路边捡垃圾的看了都倒胃口。”沈寄嗤笑。
见笼子里的人闭着眼,一动不动,下巴跟脖子里凝着呕出来的胃液,浑身上下弥漫着一阵阵恶臭,像一具叮了苍蝇的尸体。
沈寄衬衣下的胸腔起伏慢了几分,又快起来,他打开笼子进去。
茭白被坚硬的皮鞋踢了一脚,他还是没给沈寄想要的反应,太累了。骂脏话都没力气,要是不喘气可以不死,那他连气都不想喘。
沈寄将遗像摆在椅子上面,拽起茭白。
破旧的,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翻出来的铁链在半空舞动,哗啦响。
茭白本来不想理,可他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所有感官都在那一瞬间活了过来。
这么恶臭的环境里都能闻得到饭香。
他一边佩服自己,一边撑开沉重又肮脏的眼皮,看见了一道光。
光里是一碗铺了点菜的饭。
茭白混顿的眼神逐渐清晰,他直勾勾地看着。
难受的时候他就抓佛牌,放在嘴边咬住,牙齿磨着。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绳子勒红了,还破了几处皮。喉结上就有一处。
这会儿,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破了的地方都失去了知觉。
沈寄一身尊贵地端起那碗饭,神情冷血,高高在上:“想吃吗?”
茭白不看沈寄,也不回答,就盯着饭。
“想吃的话,”
沈寄指着那张遗像:“跪下,磕到我满意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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