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2)
九月上旬崔燮就打发了刘庄头给小崔燮的外家送礼,又随便收拾了些纸墨寄给云南的崔参议,剩下要费心的就是修水车了。
他这边能支银子,却去不到庄子里盯着,只好叫两边庄子上隔五天发一个修造进度报告,精确到木料数量、修建比例。每份都由庄头、管事和匠人签名画押,交到家里存档,再着小凉哥、小申哥和居安斋老店可靠的伙计没事过去抽查,双管其下,倒也不怕做活的拖延敷衍。
昌平庄上的稻田临着河,建的是座筒车,以水力激发转轮日夜舀水灌溉。嘉祥屯那边是个旱田,虽也临着水,却不能叫它直接引进田里,便弄了个牛力转盘水车。要用水时便叫牛拉动转盘,转盘边有类似尺轮的木杆与水车轴轮上的木杆相驳,便能引水灌入田间水渠里了。
这些总归都有人盯着,他只是看看报告,剩下的时间没什么大事要看顾,就调着花样教弟弟背书。
其实崔衡回到家里后,本该立刻移交给陆先生管教的,可他在外头沾染了太多坏毛病——又或是家长教的,骂兄长跟吃饭似的。崔燮嫌他丢人,又怕他教坏了和哥,索性就在房里一关,只当家里没这么个人。
若搁在从前,陆先生就得要找他要过人来教育,可自从见识了铅笔的妙处,陆举人的心思就搁在了铅笔上,想不起他来了。
读书人三立,立德、立功、立言。立德他自知是立不上了;立言么……虽说东家家里见住着一个开刻书局的学生,出书不难,但也不一定能流传后世;唯有这铅笔事关教化,弄好了就是泽被天下、流芳百世的善举,岂容的他不用心?
他借了崔燮的笔记本,苦练了好一阵子铅笔字,以熟悉铅笔的特性。连给和哥上课时都不只捧着书摇头晃脑地练,而是拿个木板子边讲边写,讲完了让他拿回去抄写。
崔燮见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黑板、粉笔教学**,特地叫人拿墨汁涂了块黑板,又备下做衣裳用的滑石粉块给他,问他要不要改用这个。
陆举人试了试划粉笔,觉得不如烧造成的铅芯好,摇了摇头:“虽然白的不污衣裳,可粉面掉的厉害,质地太软,不如石涅硬可可的顺手。再就是黑底白字也不好看,还是看墨字舒服。人家抄经文是有用磁青纸、金粉书写的,爱的却是它贵重,看着却不如咱们惯用的白纸黑字入眼。”
崔燮从小学就看老师用粉笔教学,大学里倒多用白板黑笔,两样都挺习惯,便不管陆举人爱用什么,只说:“都听先生的,那先生再看看新烧的石墨笔合不合手,要粗些细些只管与我说,或是叫崔大管事给小申哥说一声就行。”
陆先生刚练出一手铅笔字来,正新鲜着,摆了摆手说:“不用你费那个心思。我要教人家用这笔,自己若不用一样的,还怎么教人家呢。”他还没发展到下乡支教的地步,却是常常到居安斋视察,偶尔看到衣着寒素的书生,便跟他们推介铅笔的好处。
说着说着,他忽然想起来:“上回给你留的作业做了没,拗体诗不讲平仄声律,应当是容易作的,怎么还没见你交?”
……
这不是家里事多,一时忙忘了吗。
好在陆举人要的不是极严的律诗,不需推敲也能作出来。崔燮略作思索,当场接过铅笔题了一首:“京郊产石涅,闺阁用画眉。时人重螺黛,奚知此物奇?入窑经百炼,临纸作万言。贫家得此笔,不复忧学资。”
反正不管平仄格律,对仗要求也不严,临时现编也不费劲儿。
陆先生看着这诗笑道:“叫你作拗律,你就作成文章了,倒真是古朴直白。不过颈联能对仗,整首诗一韵到底,还在律诗的品格之内。若真作古风还能再活泼些,譬如你用这个‘支韵’,也可在诗中用邻韵‘微齐韵’,不过只能平声相通,上去相通,入声却是万不可与其他韵部相通的。”
他手边就有白板、铅笔,拿起来在上面写了平上去三部归类而成,可以邻韵相通的十五大类,而入声则单独归了八类,不可与平上去相通。
古风押韵,越到后世实际上是越宽的,唯独入声卡得严苛,倒是和《中原音韵》中入声摊入“平上去”三声,南戏中入声可与平声押韵的作法正相反。
崔燮也要拿笔记本记一下,陆先生捋了捋胡子,得意地朝他摆手:“你就好好听着,回头拿我这板子去抄,不要在我讲时分心。”
不用记笔记当然轻松,崔燮也满心欢喜地收起纸笔,盯着他的板子听课。
讲罢了邻韵相通,又讲换韵。作古诗不必似律绝般一韵到底,两句便可一换韵,只是换韵的那两句,第一句最好押韵。若想多作几句再换韵,也可四句、六句、八句……倒没什么特别的限制。
可没有限制,也就意味着要写的长,不长就连换韵都不够。
崔燮背过不少汉唐乐府,如《梦游天姥吟留别》《蜀道难》《三吏》《三别》之类,特点通一个字,就是长。前世上学时背着都觉得费力,考完试就恨不能都还给老师,如今虽然背古文背的多了,显不出它们的长和难了,但要自己学着写起来……
往好处想想,万一他能写出一首流传后世的古诗,让那些小学生们痛苦的背诵,也算不负此生了。
他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围笑,搓了搓手,倒有些期待今天的家庭作业了。
陆先生刚在木板上写了“三平调”,回头看到他眼冒精光,一脸兴奋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我方才就讲了讲拗句如何收尾,你笑什么?莫不是心跑到别处了?”
崔燮连忙摇头,解释道:“学生只是从前写律诗时深以押韵、对仗为苦,如今随先生学了古诗,觉得思路开阔,不禁为之高兴。”
陆先生轻微地白了他一眼:“学了古风也不能放纵,你要科举进士的人,应制诗才是本业!何况古风也不全是不入律的,自然也有入律的古诗,照样讲究平仄粘对,只不过有仄声韵与平声韵交替,不如律诗那般一韵到底罢了。”
古诗到底不全是古人写的,自律诗格律定下来后,就有诗人依律写古诗,如高适、王维等人就是入律派。不过崔燮听过之后还是觉得那种不入律的古诗最好,简单朴实又好写,不像律诗的格律、对仗那么反人类。
陆举人既肯叫他写拗句,自然也不是那派写古风也要严格入律的诗人,留作业时照样从宽留了不入律的古风,让他把铅笔吟扩写成长篇。
崔燮可看出他推行铅笔的意志了,转头就叫小申哥烧了些粉笔粗细的结实铅芯,又寻人打了一把钢刃的削笔刀,叫小松烟送去给陆先生用。
陆先生忙着设计新式教学法,一时也顾不上找他要作业,崔燮自己偷了偷懒,又把学习压力转移到了崔衡这倒霉孩子身上。
自己学习再忙再累,出题时只要想到崔衡做题时的惨状,他心里就平衡多了。
《御制大诰》七十三篇,续编八十五篇,三编四十二篇,再搭《大诰武臣》三十二篇,出个几丈高的卷子不成问题。都不用上《大明律》,就考得崔衡半步也出不了屋门,人也一天比一天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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