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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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微微放松,知道自己没有近视,只是贴得太近了才看不清。他朝后仰了仰头,视野也随之拉开,终于看清了衣裳,和穿着那件衣裳的人。

那人的嘴唇形状极好,上唇如弓,嘴角微微上翘,总像含着温柔的笑眼。眼睛却似被什么遮着,看不大清楚,却又像是明明白白地在看着他,目光锐利明亮,像一道闪电扫向他——

崔燮猛地睁开眼,房间还是一片黑暗,他身上汗津津的,胸口压着一团被子,呼吸时有些气闷。

方才充斥视线的那片艳彩已然隐入黑暗,待会儿要上学,明天还要考试,这个家和外面的店铺还都等着他管理……他却也睡不下去了,盘腿坐了起来,望着透明窗纸外微微发紫的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就算是做梦,也该梦梦有空调、有电脑的前世,做梦梦到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熟人,算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国学要复讲,他索性也不再睡,推开窗户背了一早晨上次会讲的笔记。

白天要集中精力听讲,倒还可心无旁骛,到了晚上临睡时,他就不自主地想起了早上那个怪梦。

做梦梦到别人实在太尴尬了,他怕再来一回,也不敢再背着书入睡,刻意起身练了小半个时辰的剑法。练到精疲力尽、脑子停转,果然一夜也没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明。

二十九日便是国学考试。

这一天先考两道四书义,一道是出自《论语·先进第十一》的“先进于礼乐”,一道是《孟子·万章下》的“天子一位”;两道五经义,一道《大雅·文王》的“穆穆文王”一节,一道《鲁颂·泮水》的“思乐泮水”三节。

这强度就足够考一天的,转天早上复讲后又接着考了一道史论,一道赐封朝鲜王妃的诰文。

考试结果总要等到休沐后才能判出来,休沐那天却还有件更烦心的事等着——他穿什么好呢?是穿自己家做的直裰还是谢千户给的曳撒?

可他从迁安带来的衣裳料子都不太好,家里做的不是青就是蓝,全是书生的直缀,骑马也不方便……左挑右拣,好像还就是谢千户给的那几套更适合出去玩时穿。

那几件衣裳都较他常穿的艳丽,除了红配白的那套,还有一身青绿洒金、一身深蓝底通身彩绣、一件玉色曳撒……最低调的就是那身玉色的,只两臂和膝襕是销金灯笼纹样,花色不算太多。

他又不是真的十六七岁年纪,不习惯穿那么艳丽的衣裳,便挑了最淡雅的那身。

初一早上他是带着衣裳去学校的,打算祭过文庙,在车里换上衣服就能去谢家。谁知祭祀回来,刚出监门就看到崔家马车旁紧邻着一辆宽大得多的红油篷车,座前赶车的人也十分眼熟,正是往迁安跑过好几趟的谢山。

还没走到车前,谢山便朝他挥手叫道:“公子乘我这辆吧。城外的路不平坦,我们家这车子铺垫得厚些,老爷吩咐,要我把公子稳稳当当地送到庄上。”

崔燮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小青篷车,比了比人家的大车,光看着知道哪辆更舒服。他在谢千户面前也不用讲什么面子、气节,便跟谢山说:“那我先进去换身衣裳,谢山小哥略等一等。”

他里面的衣裳都不用换,只是把直裰改成曳撒,头上的方巾换成钢叉帽,没多久就又从车里下来了。谢山看着他上车、下车,转眼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从乖乖的小学生变成了利落的武人,忍不住喝彩:“公子这们穿可比穿直身好看多了,猛可地一看,还以为是锦……是哪个勋贵家的子弟呢。”

崔燮笑道:“还不是谢大人的衣裳好。谢山哥别再夸我了,城外路远,咱们还是早点过去吧。”

他叫崔家的车夫回去代他说一声,自己上了谢山的车,随他出城。

谢家的车子布置的确实比他家强的多,里面铺着层层软垫,上面还有凉席,座位宽宽大大的,可坐可躺,车角还固定着一个小桌,上面放着食盒和盛水的羊皮袋。谢山说这些都是给他准备的,叫他随意取用,他也不大好意思,只吃了几个止晕的姜丝梅子,扒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风景。

五月初的天气,已是漫山苍翠,远处阡陌相连,田里的谷梁随风摇曳,农户散落在田间,眼看就到丰收的时候了。可随着田地越来越近,田间的路也越来越窄,车子开始颠簸,谢山的声音高高响起,在前方安慰道:“过了这片田就是谢家的庄子了,只是这一段路不太好走。回头公子骑马走过这一段,再上车子,就安适了。”

崔燮含着梅子倚在窗口,闭着眼问:“这里离庄子还远吗,要么我下去,走着过去?”

谢山笑道:“公子忍一忍吧,没几步了。要是我们大人见我半路把你放下来走路,说不得要怪我赶车不力哩!”

他将鞭子一甩,车速顿时加快,甩得崔燮险些掉出去。亏得肩膀宽,在窗口卡住了,又给他甩回了车里。

这下子他真像掉进了滚筒洗衣机里,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屁股都贴不到座位,只好抓着垫子半躺在位子上,靠体重和摩擦力把自己挂在车里。

也不知走了多远,那车咣当一声又停了,牡马嘶鸣一声,四蹄着地,又震了一下。崔燮感觉到轮子不再动了,连忙往车外爬——这回再有多远他也得下车走,再这么颠下去得颠出脑震荡来。

他爬到车门口正要推门,那扇小门却从外面叫人拉开了,一道奇异的金红光芒从门里照进来,不像这个时候该有的白色日光。

崔燮按住车门,眯起眼细看了一下,才发现那不是红光,而是红色锦衣被阳光打出的光彩混着织金的闪光。锦衣上方的脸庞他没细看,而是抬起手重重地揉了揉眼。

他不是又做梦了吧,谢千户还真穿的那件红曳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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