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胜负谈笑间(2 / 2)

加入书签

刘贺的父亲名叫刘髆,是武帝刘彻的第五个儿子。刘髆的母亲正是大名鼎鼎的李夫人——贰师将军李广利和协律都尉李延年的妹妹。

武帝有六子:卫皇后生太子刘据,王夫人生齐怀王刘闳,李姬生燕剌王刘旦、广陵王刘胥,李夫人生昌邑王刘髆,赵婕妤生刘弗陵。

天汉四年,刘髆被封为昌邑王。征和三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征匈奴,因与左丞相刘屈牦谋立刘髆为帝的事情泄露,刘屈牦被腰斩。李广利投降匈奴,李氏被灭族。失去舅家的支持,刘髆于后元元年郁郁而终。始元元年,年仅五岁的刘贺嗣位,成为第二位昌邑王。

刘弗陵病死,武帝诸子中只剩下了广陵王刘胥。刘胥身材魁梧,力能扛鼎,可徒手搏熊虎,震惊朝野。只是性子太野,霍大将军对他极不放心。

元平元年六月丙寅,刘贺受皇帝玺绶,尊上官皇后为皇太后。

刘贺在位二十七日,凡事乾纲独断,一意孤行。服斩,无悲哀之心;废礼谊,居丧不素食。击鼓歌吹,弄彘斗虎,游戏掖庭,秽乱宫人。五辟之属,莫大不孝。使者往来不绝,持节向各官署征调和索取物资,共一千一百二七十次。

大将军霍光见刘贺荒淫无行,失帝王礼谊,乱汉制度,忧心如焚。这时,鹪鹩坊有密报传来,鬼鲤和媚猪曾现身于昌邑王府,与刘贺过从甚密。种种迹象表明,梅子坞之乱的幕后黑手就是鬼鲤,那么鬼鲤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至于鬼鲤真实的身份,大将军至少在七十二份谍报中看到过。

向来以制怒和慎独闻名的霍大将军第一次发了火,将谍报撕得粉碎。梅子坞的棋局堪称先手无敌,直接引发后来半桃小筑的血案,差点儿将整个霍家都送到断头台上。霍禹至今还被关押在天牢之中。当然,这件事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导致汉帝刘弗陵在三个月后病死。大汉中兴的进程被打断,而孝昭无子,皇帝的位子还真是毫无意外地落到了刘贺手里。不得不说,鬼鲤之谋还真当得起“惊世骇俗”

四个字。

霍光联系丞相杨敞等人,上奏皇太后,于六月癸已废去刘贺的皇位。又将刘贺带到长安的昌邑从官驺宰官奴二百余人全部诛杀。

国不可一日无主,霍光接受光禄大夫邴吉建言,欲立“史公子”刘病已为帝,于是再与杨敞等人上书皇太后:“《礼》曰:‘人道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大宗亡嗣,择支子孙贤者为嗣。孝武皇帝曾孙病已,武帝时有诏掖庭养视,至今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躬行节俭,慈仁爱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后,奉承祖宗庙,子万姓。臣昧死以闻。”

皇太后下诏称可,大将军派遣宗正刘德到史公子在尚冠里的家,洗沐赐御衣,太仆杜延年以軨猎车迎接刘病已,就斋宗正府。庚申,入未央宫见皇太后,封为阳武侯。元平元年七月,刘病已受皇帝玺绶,谒于高庙,即天子位。

4

与长安的风起云涌相比,万里之外的扜弥城一点儿也不逊色。匈奴使团全军覆没,日逐王先贤掸勃然大怒,挑动诸国共伐扜弥。这个时候,老龟兹王因为相虺惨死,不听太子绛宾的劝说,执意与于阗、姑墨、莎车和皮山等国结盟,兵发扜弥城,要替儿子相虺报仇。刚坐上扜弥王位子的虎蹻收到消息,三万兵马正向扜弥城进发,此外,还有两千匈奴天狼骑随同作战。一时之间,整个西域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没有人看好扜弥国,更没人相信扜弥国能够逃过这次大劫。因为三万余虎狼之师就算是踩也能把扜弥国活活踩死。

虎蹻紧急召见了冯禹、郑吉、苏祗摩和负熊,共商对策。

冯禹笑言不通兵事,一切听郑吉的。

苏祗摩直言有郑吉在这里,动脑子的事儿最好别找我。负熊领教过郑吉用兵的神奇,不说话,笑着把目光投向郑吉。

郑吉笑道:“此事无非战降两端,关键要看大王如何定夺。”

“此话何意?”

“降的话很简单,大王只消量扜弥之物力,结诸国之欢心,再大开城门箪食壶浆以迎之,这个仗也就打不起来。”

虎蹻怫然而起:“先生可是小看虎蹻吗?与大汉相比,扜弥虽是蕞尔小国,也不乏铮铮男儿。先祖遗训犹在,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虎蹻哪怕还有三寸气在,绝不会将族人与土地拱手奉敌!”

扶岫的身子好转之后,虎蹻经过慎重考虑,让他拜了郑吉为师。扶岫早就对师父崇拜无比,自然欢天喜地。而虎蹻也一直没改口,坚持尊称郑吉为先生。

郑吉敛容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大王临危不挠愿与族人共存亡,扜弥国上下必定会同仇敌忾,当有一战之力。”

“如此说来,这一仗还有得打?”

郑吉笑道:“刚才我只是略试一下大王罢了。说起进犯的诸国之兵,他们虽然对外号称三万,不过是壮个声势罢了。诸国各怀鬼胎,龟兹王老眼昏花,报仇心切,想在短短时日内纠集到三万人马,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据我估计,即使加上那两千匈奴天狼骑兵,对方也不会超过两万人马。”然后,他将各国所能动用的兵力随口说出,如数家珍一般。

虎蹻苦笑道:“就算是两万人马也能把扜弥国活活撑死啊,难不成真要鱼死网破?”

“打仗的事儿,不是人多就一定能赢。古人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不说天时,诸国进犯扜弥国,除较近的于阗、西夜和皮山外,其他都要远涉千里,其间又有大漠流沙阻隔,必然失了地利与人和。扜弥兵力虽弱,众志成城以逸待劳,未必一定会输。如今西域各国纷争不断,看似弱肉强食,说句不中听的话,无非就是大汉与匈奴在棋盘上的博弈而已。此次扜弥国之变,大汉先前是做了详细推演的,现在的情况其实算不得最坏。匈奴天狼骑一旦有异动,敦煌边军断然不会袖手旁观!”

虎蹻大喜。

苏祗摩忽然问道:“听说匈奴左谷蠡王先前与敦煌汉军对峙了好几个月,他们抽得出来人马?”

冯禹笑道:“这个无须担心!左谷蠡王和日逐王是两只出了名的乌眼鸡。有让先贤掸糟心的事儿,想必左谷蠡王乐见其成。退一步讲,就算左谷蠡王想插手,也得大汉边军铁骑答应才行。”

虎蹻脸上有了笑容:“只要能牵制住天狼骑,咱们这里就算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郑吉笑道:“先贤掸是个枭雄,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哪怕有汉军牵制,至少一千天狼骑他还是要拿出来的。当然再多的话,他就要考虑自己的金帐王庭要不要挪窝的问题。”

冯禹说道:“西域使者校尉韩汤大人正在集结南北两道九国兵马,月余之间必定能够赶来。在此之前,扜弥城必须守住,不能陷入敌手。”

虎蹻忧心忡忡道:“一座孤城加上三千人马,想挡住两万虎狼之师月余之久,恐怕很难。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郑吉不答反问:“大王觉得扜弥与于阗孰强孰弱?”

虎蹻自信道:“不是本王夸下海口,若是两国单独交锋,本王必斩尉迟婆罗那厮的狗头!”

“那么龟兹呢?”

虎蹻迟疑道:“龟兹兵强马壮,扜弥有所不及。但他想要一口吃掉我这三千轻骑,却也不易。”

郑吉又问道:“马贼肆虐大漠多年,为何剿而不灭?”

众人面面相觑,虎蹻想了想说道:“马贼消息灵通,闻风而逃,诸国连人都找不到,怎么剿灭?”

苏祗摩插言:“马贼在诸国广布眼线,或市井或官府,处处都有他们的谍子。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很快就能得到传讯,所以想抓他们实比登天还难。”

郑吉赞道:“殿下所言极是。有时候一个不起眼的消息能救很多人的命。但是反过来,它也能杀人。这就是自古军争必用间的缘故。古人说,动而胜人,先知也。两军交锋,谁能做到先知,谁就掌握了主动,胜负没有太多的悬念。”

虎蹻恍然,怪不得他刚接手扜弥王权,郑吉就迫不及待让他将扜弥谍子组织玄鸟牢牢握在手里,全力向诸国渗透,并不惜重金向各种谍子收买密报。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不谋大势者,不足以谋一时。原来郑吉早在当初龙象斗法之时就料到了扜弥今日之困境,其深谋远虑,实在是令人叹服。

大家都看向郑吉。

郑吉手按刀柄说道:“此仗有上、下两策。死守孤城,坐而待援,为下策;主动出击,反守为攻,为上策!”

“反守为攻?”众人都被郑吉大胆的想法惊呆了。以扜弥区区三千轻骑,死守待援已是力所不逮,哪还有余力反守为攻?即要守城,又要分兵出击,别说三千兵马,就算有一万雄师也捉襟见肘啊。

“此次诸国大兵压境,无非就是个恃力取胜的念头儿。我们坐守孤城,正中对方下怀,他们可以从容部署,以巨石压卵的架势将扜弥城生生摧垮。一旦陷入这种牛抵角的境地,除了青石板摔王八——硬碰硬,没有第二种选择。想想看,三千兵马加上举国妇孺又能撑得了几天?孙子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而取胜者,谓之神。故善战者,形人而我无形,致人而不致于人。我们反其道而行之,跳出孤城,主动攻击,一则可以对敌方形成牵制,使之不能全力攻城;二则可以各个击破,趁机吃掉他们一部或几部兵力。这样一来,敌方攻势必然大减,到时候别说守上月余,再久一些都有可能!”

冯禹显然事前与郑吉沟通过:“敌方来势汹汹,不提匈奴人,还有龟兹、姑墨、温宿、莎车、西夜、皮山、于阗和焉耆八国之兵。算来算去,真想对扜弥动刀子的也就于阗和龟兹。余者如姑墨、温宿和莎车等国,无非趁火打劫,顺手捡个死鸡罢了,真到了死磕的时候,未必派得上用场。我们那里有句老话叫杀鸡儆猴,倘若先吃了于阗那两千人马,再返过身来狠狠捅龟兹一刀,余者会怎么想?不说望风而降,吓破了胆的事儿是肯定有的。到时候我们还担心守不住扜弥城吗?”

众人的眼睛亮起来。

郑吉见火候已到,说道:“根据密报,诸国之兵到达扜弥城的时日前后相差了五天左右。于阗王尉迟婆罗早有吞并扜弥国之意,此次又贪功心切,所以他那两千兵马来得最快,按照行程五日后可抵达扜弥城下。龟兹等国相对较远,又途经大漠,虽出兵早一些,实则要晚上两三天才能赶到。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苏祗摩问道:“若依此策,将如何行事?”

“剪枝、断喉、刺心,三术并举!”

“何为剪枝?”

“以重金利诱姑墨等国,分而化之。”

“何为断喉?”

“集中优势兵力,给于阗人断喉一击!”

“刺心又有什么说法?”

“你猜!”

“我要能猜出来,还用问你?”

众人大笑。

负熊瓮声瓮气道:“姑墨和温宿得了好处不肯退兵怎么办?”

冯禹笑道:“这个不打紧。适当的时候,乌孙大昆弥会去温宿、姑墨和龟兹边境举行一场秋狝活动,想必一定很热闹。”

众人猛地瞪大眼睛,这个消息太刺激了。乌孙大昆弥到边境打猎,真为了射几只兔子?想想看,十万乌孙铁骑陈兵边境,老龟兹王非吓尿不可。至于姑墨王和温宿王,估计夹起尾巴当狗的心思都有了。还到扜弥去捡死鸡?想都不要想!

虎蹻腾地站起,右拳狠狠砸下:“先生,就这么干了!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拼死一搏。输了,无非就是个身死国灭的下场。三千轻骑你全都带走,城中尚有五百军兵,加上全城老弱,我虎蹻不相信挡不住那帮杂种!”

负熊也跳起来,把胸脯擂得震山响:“陛下,上回俺没杀痛快,这次一定得让俺去。不把于阗那帮阉货的脑袋全砍下来,俺负熊绝不回扜弥城见陛下!”

“还有我!”扶岫从外面冲进来,小脸红扑扑的,大叫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身为扜弥男儿,孩儿愿与三千轻骑用弯刀为我扜弥杀出一条血路来!请父王允许孩儿出战!”

“好!”虎蹻将大手重重落在扶岫肩膀上,大笑道,“不愧是我虎蹻的儿子,有种!扜弥男人还不会走路就学会拿刀,你和先生一块出城,用刀好好和那帮狗日的讲一讲道理——记住,狼行千里吃肉,马走千里吃草,扜弥男儿没有一个是孬种!”

“请父王放心!孩儿就是死也要从那帮杂种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扜弥人从来都不是好欺负的!”

“说得好!”众人大声喝彩。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