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秋风起大漠(2 / 2)
嬛罗大喜,跳起来叫道:“汉人常说一诺千金,你不可以反悔哦。”
郑吉哑然失笑,古人云,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丈夫一言许人,千金不易,这等汉人风骨岂是空穴来风?
这时,远方响起轰隆隆的声音,如天鼓雷鸣,震得地面都颤动起来。
二人回头望去,一群野马从湖沼对岸的山谷中奔出来,有数百匹之多,鬃鬣飞扬,嘶声如龙,马蹄扬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天马!”身为大宛公主,嬛罗对马极为钟爱。看到数百匹野马奔腾而来,忍不住尖叫起来。
郑吉惊叹道:“早听说西域大漠有天马出没,奔走如飞,寻常难得一见,原来传闻是真的。”
二人藏身芦苇丛中,偷偷观看。
他们判断这群野马是到湖沼饮水的,天马生性机警,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立刻远遁。
马群越来越近,一匹赤色天马跑在最前方,额高九尺,锋棱天成,耳似竹批,鬣鬃飞扬如燃烧的紫色火焰,足不践沙,若乘云而奔。
郑吉死死盯住那匹天马,拳头攥紧,眸中似有烈焰腾腾而生。
嬛罗发现郑吉神情有异,问道:“你想抓它?”
郑吉没有说话,拳头攥得更紧。
嬛罗摇摇头,说道:“论及天下名马,第一当推我们大宛的汗血马,日行千里,飞鸟难及。你若喜欢,等到了大宛随便你挑。不过这匹马就算了,它是天上的神马下凡,不是你可以觊觎的。”
郑吉微微一笑:“不试试怎么知道?”
嬛罗瞪大眼睛,小嘴半天都合不拢:“你不是开玩笑吧?”
郑吉认真道:“我想试试!”
嬛罗干脆闭上嘴巴,几日相处,她发现这个男人很特别,虽很少说话,一旦有了决定,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马群跑到湖边停下,赤色天马昂首长嘶,马群俯首耸耳,有次序地分散开来,冲入湖沼中饮水。
赤色野马并不急着喝水,高昂马首,冲上沙丘,眼如铜铃,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等马群喝足水后,它不慌不忙地走下沙丘,迈入湖沼,一直往里走,直到湖水过膝才停下来,长嘶一声,将头慢慢伸入湖水中。
郑吉赞叹道:“天马之王,果然不同凡响啊。”
嬛罗直翻白眼,她自小生活在大宛,什么样的好马没有见过?若是看不出这匹马的不同凡响,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
郑吉再也没有提离开的话,一连几天,他和嬛罗藏在苇丛里偷窃马群,渐渐摸清它们活动的规律。
在赤天马的带领下,这群野马每天巳时从山谷中奔出,沿着固定的路线到湖沼边饮水,然后散布于湖沼草甸上吃草。酉时离开,而赤天马每日饮水的位置几乎都分毫不差。
见郑吉每天都躲在苇丛里这么偷看,什么也不说,嬛罗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准备一直看下去吗?若是神马这么容易抓到,我们大宛为何还费尽心机将五色母马放到山下呢?”
郑吉没出声,他知道嬛罗说的什么事。
据说大宛国境内高山上有神马出没,其行如飞,根本捉不到。大宛人于是将五色母马放到山脚下,让神马与母马交配,再将受孕的母马带回,生下的后代称为“天马子”,也就是汉武大帝不惜两次派兵远征大宛国才得到的汗血宝马。
郑吉没有五色母马,也不能长时间在这里停留,大宛人的做法不适合他。
嬛罗忽然神秘笑道:“你知道当初那个向汉武大帝献马的暴利长是怎么捉到天马吗?”
郑吉点点头,这事就发生在敦煌郡,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据说暴利长是个流放到敦煌屯田的囚犯,他发现一群野马经常到一处水洼里饮水,其中一匹神骏如龙。这个人很聪明,就用泥土做了一个假人,手持马笼头与缰绳站在水边。时间一长,马群对假人失去了警惕。暴利长则代替假人,手持马笼头与缰绳站在水边。等那匹天马过来饮水时,趁其不备捉住了它。
郑吉笑笑,依旧没说话,他不会塑假人,这个方法也不适用。
新的一天来临,郑吉将一条用蒲苇编织的绳子系在身上。这里的蒲苇细长柔韧,拧成绳子结实无比,几天来,他并非什么都没做,光是拧绳就占用了大半时间。
像往常一样,马群准时冲出谷口,向湖沼奔来。
湖面上的薄雾还没完全消散,芦苇和野荷若隐若现,恍如仙境。
郑吉用刀削了一截芦苇管,衔在嘴里,像鱼一样游进水里。
嬛罗醒来,见郑吉下水,大惊失色道:“喂,你要干什么?”
郑吉做个噤声的手势,身子往下一潜,整个人都没入水中,湖面上只留寸许长的半截儿苇管缓缓向对岸移去。
嬛罗瞪大眼睛,小手死死捂住嘴巴,唯恐自己忍不住叫出声来。
苇管渐行渐远,消失在薄雾之中。
嬛罗很害怕,湖面这么宽,水又深,郑吉一直没有露面,不会淹死吧?
郑吉凭感觉在水下一直往前游,这几天他背着嬛罗偷偷试了几次,确信不会搞错方向和位置。他在江南长大,自小熟识水性,是如假包换的“浪里白条”。凭借一根苇管,他曾经在水底待过一天一夜,这么一个小湖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潜到天马饮水的地方,郑吉把立在水中的一根苇管拔出来。
这根苇管是几天前插下的,天马很机警,一点儿蛛丝马迹都可能惊动它们。他观察得很仔细,对于这根忽然多出来的苇管,天马除了最初有些惊疑不定,几天下来已经习以为常,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郑吉静静地伏在水底,身上缠了一些水草,从水面望去,就是一大团随波摇曳的绿藻。
时间一点点过去,野马群来到湖边,像往常一样饮水。
看到红色野马跳进湖水,慢慢向里走,嬛罗躲在对岸的苇丛里,脸色通红,小心脏如同擂鼓,咚咚直响,连气都喘不过来。
几乎分毫不差,红色野马站在了经常饮水的地方,那根苇管就在它身子右侧不足两尺处,它仰首长嘶一声,又把头低下来,伸进水里,对那根苇管视而不见。
刺啦,一道白亮亮的水柱冲天而起,群马皆惊。
一个矫健的身影破开水花,稳稳落在野马背上。双腿像铁铸一般夹紧马腹,搂紧马颈,熟练地将蒲苇绳套上去,打了一个结。
红色野马暴怒,脖颈高高仰起,冲上湖岸,长嘶一声,似惊雷乍落,前蹄腾空,人立而起。
郑吉勒紧马颈,双腿再次夹紧马腹,整个人死死贴在马背上。
野马没有甩下郑吉,更为暴怒,再次长嘶,前蹄尚未落下,马臀向上猛掀,后蹄腾空而起,原地飞起两团沙雾,声势骇人。
群马惊恐万状,四下散开,又不约而同向山谷里逃去。
野马一立一踢都没能奈何郑吉,马首高高仰起,声似龙吟,撒开四蹄,如一道紫色闪电射向大漠深处。
“郑吉——”嬛罗看到野马发狂,吓得魂不附体,高声呼唤郑吉。
郑吉没有听见,野马的速度极快,全力奔驰起来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耳边风声呼呼,眼前除了一望无际的苍黄,什么都看不清。
太阳渐渐升高,沙漠的温度急剧上升,刺眼的白沙迎面扑来,令人头晕目眩。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野马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风驰电掣,沙尘飞扬,大漠深处腾起一道黄色的土龙。
郑吉伏在马背上,一手抓苇绳,一手揪马鬃,双腿夹紧马腹,任天马百般折腾万般颠闪,都休想把他甩下来。
太阳升到头顶上方,又慢慢偏西,人和马都累得通身大汗,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郑吉慢慢收紧蒲苇绳,绳子几乎勒进马颈里。
天马愈发狂躁,从一座沙山上冲下来时,前蹄忽陷,凌空摔出去,把沙丘砸出一个大坑。
郑吉被巨大的冲击力扔出去,摔得头昏脑涨。看到天马就在身边不远处,他吐掉嘴里的沙子,爬起来猛蹿过去,把天马死死压在地上。
右臂夹住马颈,收紧。左肘抵住马喉,狠压。
野马双瞳血红,嘶声咆哮,两个鼻孔涨大,吹得沙尘弥漫,却是出气多,进气少,不大工夫,狂踢的铁蹄慢慢瘫软下来。
郑吉放开压迫,让它站起来。
野马抖抖数尺长的鬃毛,马头向天长嘶如龙,声音由高转低,狂暴和不甘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驯与臣服。
郑吉走过去,野马舔舔他的手,低下高傲的头颅。
郑吉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口干舌燥,脚步虚浮,与野马缠斗一天,最后以他的胜利告终。虽然差点儿丧命,双手也被马鬃和绳子勒得血肉模糊,但能驯服一匹天马,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望望西斜的太阳,在茫茫大漠中跑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郑吉并不担心,常言道老马识途,天马虽不是老马,相信认路的本事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郑吉拿出水袋,喂天马喝水。水不多,他可以忍住不喝,马跑了这么久,又出这么多汗,不可以不饮。
趁歇息的工夫,郑吉仔细打量这匹野马,见它高大威猛,颀项如龙,鬃鬣披拂,长尾垂地,浑身上下犹如火炭,没有一根杂毛。双瞳金色,明亮有神,宛似清可鉴人的湖水,每一块肌肉都透出爆炸般的力量。
郑吉担心嬛罗,不敢再磨蹭,骑上野马,示意它返回湖沼之地。
野马仰首长嘶,马鸣声在空旷的大漠中回荡,久久不歇。
5
嬛罗一直望着对岸,眼睛都看痛了,依然没有在发现郑吉和野马的影子。日头渐渐偏西,她又累又饿,幸亏郑吉早就给她准备了一只烤好的沙兔。她吃了半只兔子,喝些水,躺在树下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被马嘶声惊醒,以为郑吉回来了,高兴地跳起来,冲出胡杨树林,却看到几个身穿龟兹武士服的人骑马朝这里走来。
嬛罗不想被人发现她的行踪,也不知来人是好是坏,转身就往林子里跑。
那几个人眼尖,早看见嬛罗,策马追了上来。
看清嬛罗的容貌,几个家伙瞪大眼睛,神情狂乱。这一刻,神话般的胡杨林黯然失色,天上的太阳也悄然躲进云层里。
嬛罗的美不属于凡世红尘,像昆仑仙子踏雪而来,几个肮脏的凡夫俗子怎能抵得住她的倾城一瞥?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萨日湖畔?”
嬛罗慢慢镇定下来,望向湖沼以及对岸那片大漠。萨日在楼兰语中是月亮,这个大漠中不为人知的神秘湖泊叫月亮湖?
络腮胡子又问几次,嬛罗一言不发。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她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一旦暴露身份,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几个人相貌凶恶,一身暴戾,纵然不是追杀他们的马贼,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家伙不耐烦道:“不用问了,她是个哑巴,像这样的美人,卖到女市肯定会轰动整个白马城。”
几人的眼神都变得火热无比。
络腮胡子冷静道:“萨日湖藏在大漠深处,除了我们几个,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应该不多。从衣着和气质判断,此女绝非普通人。她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更不寻常。我们要小心行事,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将脑袋撞到人家刀口上。”
一人笑道:“拊鲁,上次洗劫于阗使团,你一口气砍杀十几人,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那是何等气魄?怎么如今反倒怕起事来?”
拊鲁怒道:“我什么时候怕过事?小心驶得万年船,干我们这行,刀头饮血,脑袋挂在马背上,遇事不多动脑子行吗?”
又一人道:“拊鲁,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抓了这个女人,总不能白白放了她吧?”
拊鲁看看周围说道:“放是不能放的,我们把她带走,去白马城。”
众人同意,拊鲁把嬛罗绑起来,放到他的马上。
嬛罗没有反抗,神情冷漠,眼神轻蔑。
半夜时分,郑吉赶回萨日湖边,不见了嬛罗,几行凌乱的马蹄沿河逆行而上。
郑吉找出刀和弓,又给天马洗了一个冷水澡,在马吃草的时候,他也从河里捉两条鱼,烤熟填饱肚子。
他并不着急,从沙地上的马蹄痕迹看,劫持嬛罗的人才走了几个时辰。他曾是大汉敦煌郡边军中最出色的斥候,只要嬛罗还活着,哪怕那帮人带着她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找到。
郑吉从马蹄痕中抓起一把沙土,放在鼻子下嗅了半晌又松开手,任由沙子簌簌落下。他拍拍手站起来,大踏步走向天马,一拉缰绳翻身骑上,沿河飞驰而去。
拊鲁等人赶了一夜路,黎明时分,白马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拊鲁暗暗松了一口气,自从离开萨日湖后,他一直有种诡异的感觉,仿佛被狼或者毒蛇盯上一样。多次回头观察,除了冷月下白亮亮的银沙、沙中的河、河边的树,还有从大漠深处吹来的风,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以为自己小心过了头,染上了疑神疑鬼的毛病,可是策马跑了一夜,那种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
一人叫道:“拊鲁,我们跑了这么久,人困马乏,休息一会儿吧。”
“不行!”
“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要问那么多。”
那人看了一眼嬛罗,试探道:“难道是因为这个女人?”
拊鲁暴怒:“莫狪,你还想活下去,还要美酒与女人,就他娘的给我闭嘴,拿出吃奶的力气,在太阳出来之前跑进白马城。”
“你们谁都进不了白马城!”声音从前面传来,一人一马立在沙丘上,那个青年一身汉装,一张乌黑的大弓斜挂在马背上。
“郑吉!”看到沙丘上那个青年,嬛罗高兴地叫起来。她不相信郑吉会死掉。果然,郑吉不只活着回来,还带回了天马,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像天神一样出现在面前。
拊鲁瞳孔骤缩,变成危险的针芒状。多次出生入死的经历告诉他,他的感觉没错,那个可怕的幽灵真的出现了。
莫狪等人立刻分散开来,抢占有利的攻击位置,当他们发觉来者只有郑吉一个人时,紧张的心情很快放松下来。
拊鲁望向郑吉:“你是谁?”
“送你们上路的人!”
“你想杀我们?”莫狪狂笑起来,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郑吉,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杀人,何曾有人敢杀他们?何况对方只有一个人。
拊鲁神情一凛,他不像莫狪那样轻视郑吉。敢单枪匹马阻截他们,以一敌五,还能毫无惧色,那个汉人不是疯子,就是杀神。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更倾向于后者,因为自从出道以来,没有人给过他如此大的压力。
拊鲁眯起眼睛:“你是汉人?”
郑吉反问道:“你们是马贼?”
“我们不是贼,劫富济贫而已!”
“是吗?包括劫持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
莫狪嚎叫道:“拊鲁,你和他啰唆什么?我们杀了那么多汉狗,还在乎一个小崽子?交给我吧,我正缺一个饮酒的家伙儿,就借他的头颅用用!”
另外三个家伙大声狂笑,显然都没把郑吉放在眼里。
一只海东青出现在空中,不停地在他们头顶盘旋。
拊鲁没有理睬莫狪,拔出弯刀,搁在嬛罗白嫩的脖颈上,冷声道:“朋友,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最好将眼睛放亮一些,你要的人在我手里,只要我的刀轻轻一划,她就会香消玉殒。这么美的女子天下罕有,你不想留下遗憾吧?”
“是吗?”郑吉面无表情,缓缓抽出环首刀,一字一句道,“你们可以去死了。”左手一抖缰绳,双膝狠狠一磕,天马昂首奋鬣,嘶声咆哮,从沙丘上一跃而下,像一道紫色闪电划破黎明的天空。
“拦住他!”拊鲁大惊,那一声马嘶犹如龙吟长空,他的坐骑浑身颤抖,呜咽悲鸣,差点儿当场趴下。
另外几匹马的情况也差不多,莫狪等人临敌经验丰富,见势不妙,反转弯刀狠狠抽在马背上,马匹唏溜溜咆哮,忘记害怕,箭一般直射出去。
莫狪等人前后夹击,试图包抄郑吉。他们的弯马刚刚扬起,天马从他们中间一掠而过,郑吉挥起吞雪刀,直取拊鲁。
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郑吉策马疾奔,黄沙狂舞势若奔雷。
拊鲁身经百战,一眼就能看穿郑吉的意图,可惜根本没有时间抵挡,更不用说反击,一抹刀光划破瞳孔,半边身子连肩带颈飞了出去。
“好快的刀……”拊鲁来不及震惊,意识陷入永久的黑暗。
两马相错,郑吉轻舒猿臂,将嬛罗隔空抓过来,横放在马背上。
莫狪四人从后面杀上来,黄沙滚滚,人喊马嘶,刀气纵横。
郑吉掉转马头,右腕轻轻一震,将刀上的血水甩落到沙尘上。
“郑吉……”嬛罗惊恐万状,对方还有四个人,她不希望郑吉恋战,还是逃命要紧。
“不用担心,很快就会结束。如果你害怕,就闭上眼睛吧。”
“不,我不怕!”嬛罗倔强地摇摇头,唯恐野马把自己颠下去。
野马疾冲而出,两名马贼一左一右杀上来,分进合击。
郑吉朝右边马贼一刀劈下去,毫无花哨。
马快,刀沉,加上神力无双,马贼挡不住郑吉简单一刀,连刀带人被劈成两半。
左边马贼弯刀如虹,朝郑吉拦腰便斩。
郑吉刀尖下指,以刀背格开弯刀。两马交错,刀锋顺势反削,劈开马贼后颈。
从出刀到毙敌,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丁点儿多余,更不肯多费一丝力气——杀人的刀术从来都不好看。
头颅高高飞起,马匹冲出数十丈,尸体才撞落马下。
莫狪目瞪口呆,没想到郑吉的刀术如此凶悍。
做了多年马贼,莫狪在南北两道闯下赫赫凶名,死在他刀下的人不计其数,这次遇到郑吉,算是吓破了胆。
莫狪拨马狂奔,另一个马贼见势不妙也夺路而逃。
“想跑?”郑吉马快,赶上那个马贼,手起刀落,将他劈下马去。
马速不减,郑吉双腿夹紧马腹,探身下去,一个海底捞月,刀尖挑起沙地上马贼的弯刀,向前甩出。弯刀破空,如一道白虹贯穿莫狪后心,带血的刀尖从前胸穿出。
莫狪惨叫,从马背上倒栽下来,坐骑受惊,拖住他一路狂奔。
野马王打一个响鼻,平地卷起两道沙龙。
天上的海东青长唳一声,振翅飞入云端,很快变成一个小白点。
郑吉目送那只矛隼消失,挑断嬛罗身上的绳索,笑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呕……”马一停下,嬛罗立刻跳下去,吐得昏天黑地。一路逃亡,她见过不少杀戮,至今还是不能完全适应。
等嬛罗平静下来,郑吉拿来一只盛水的羊皮袋递给她。
嬛罗漱过口,洗了脸又休息一会儿,感觉才好了不少。
趁这个工夫,郑吉将一匹无主战马牵回来,给嬛罗换乘。
嬛罗心有余悸,问道:“我们去哪里?”
郑吉指向前方:“前面就是白马城,我们得去补充些食物。”
“白马城?”嬛罗颇有深意地看郑吉一眼,“听说那里美女如云,自古繁华,是男人的梦想之城,怎么可以错过?”
“咳咳……”郑吉低下头,拼命咳嗽,装作听不懂嬛罗的话。
嬛罗转向天马,眸子里异芒闪烁,惊叹道:“这就是那匹神马吗?夭骄如龙,气质高贵,力大无穷,举世罕及。它有名字吗?”
“还没有!”
“给它取个名字吧。”
“嗯!”
嬛罗歪着脑袋想了想:“此马毛色血红如紫焰,乘云而奔若飞凫,叫它紫凫好不好?”
郑吉哑然失笑:“它是天马中的王者,逐光越影,野行万里,叫紫凫是不是婉约了一些?”
“红妆如何?”
“……”
“要不叫胭脂?”
郑吉赶紧投降:“好好好,就叫紫凫——名字很好。”
嬛罗大为得意,纤手抚弄火红的马鬃:“喂,紫凫,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以后要听我的话——最起码我是你半个主人,对不对?”
野马王听不懂嬛罗的话,见这个人族女子敢对它动手动脚,勃然大怒。猛一甩颈,后蹄直立,唏溜溜一阵咆哮,不是郑吉眼疾手快拉住它,一对铁蹄踏下去还不得把嬛罗踩成肉泥?
它是天马之王,自有不可冒犯的威严,它只认郑吉,对这个美丽的人族女子,可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之心。
嬛罗闪到一旁,气得直跺小脚,恨不得用鞭子狠狠抽它一顿。
郑吉挖坑,准备把马贼尸首埋下去。一手提起拊鲁的尸体,觉有些沉重。将手使劲一抖,从拊鲁怀里掉下一个金丝镶边的包裹,打开来,里面有一只雕刻着古朴花纹的青铜匣子。
郑吉打开铜匣,匣中有一个黄金箱子,打开金箱,则是一个用整块羊脂玉雕琢的小盒子。
嬛罗见状,大为好奇,也凑了过来。
郑吉取出玉盒,小心翼翼打开,一颗大如鸡卵的珠子出现在眼前。
珠子赤红如火,玲珑剔透。表面有个栩栩如生的凤眼图案,如神祗俯视苍生,令人敬畏。
嬛罗捂住小嘴,瞪大眼睛,满脸震惊:“郑吉,这是什么?”
郑吉端详半晌,慢慢把珠子收起来,若有所思道:“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名为《神异录》,书中讲世间有一种神奇的珠子,为凤凰精血所化,名叫凤凰胆,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这颗?”
“凤凰胆?它很神奇吗?”
“据说它有沟通鬼神之力,借助它可以通往长生之境。”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马贼身上?”
“大约是马贼劫杀了哪支商队,才落到他们手中的。”
郑吉一边说,一边又从其他马贼身上搜出不少西域各国的钱币,悉数笑纳。带着一个娇生惯养的异国公主千里逃亡,没钱还真是不行。
“郑大人,你连死人的钱都不放过吗?”嬛罗一脸戏谑地望着郑吉,美目流盼,清扬婉兮,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一阵风来,白衣如雪,翩翩欲飞。
郑吉正捏着几枚龟兹铜币,听到嬛罗的调侃,手一下僵在那里,嘴角抽搐不止——死人钱就不是钱吗?又不是冥币,干吗不拿?没有钱,接下来如何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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