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家小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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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醒来时,正值晌午,整座府邸早已恢复了早前的平静。

背上的疼痛似乎缓解了许多,但长时间的趴伏而眠让我很不舒服,我忍着疼坐起身来,喊了人,一名面孔陌生的侍女便进了门。

媛真昨夜去领罚之后便再也不曾出现在我面前,此时我又是在裴炎的院落,所以见到陌生的侍女着实没什么稀奇。

洗漱,着装妥当之后,侍女道:“郡主,老爷及各位大人都在议事厅等着您,您看……”

我和蔼可亲地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过去便是。”

侍女松了口气,忙上前搀扶我。

到议事厅时,里头已经聚集了许多裴毅的部下,见我踏进门,他们纷纷见礼。

我轻眸淡扫四周,嘴角虽含笑,心底却十分不屑。这些人面上待我恭敬有礼,其实十分不屑于我,我面上虽待他们和善,背里亦是觉得他们虚伪。

“满儿,好些了吗?”裴炎见我进来,率先迎了上来,不顾在场众人的侧目,支走侍女,亲自搀扶我。

我偏头看了裴炎一眼,他天生有副好样貌,身上那袭白衣衬得那张脸越发的器宇轩昂,也难怪这岩都城内的女子皆对他趋之若鹜。

裴毅若有所思地看了裴炎一眼,待我入座之后,满怀愧疚地跪了下去,道:“老臣大罪,昨夜行刺郡主的那几个刺客见逃脱不了,都已服毒自尽,目前尚未查出幕后主谋。”

“伯父这又是为哪般?昨夜那些刺客虽死了,但我相信伯父定会追查出幕后主谋。既是如此,您又何罪之有?”无意间磕到椅背,我低呼了一声,装得柔弱万分。

裴毅道:“郡主如此宽仁,老臣当真羞愧万分。”

“伯父切莫再这么说,否则满儿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轻轻叹了口气,瞬间红了眼眶,道,“昨夜若非你们及时赶到,我怕是早已命丧贼人手中,现在想来依旧后怕不已……”

我这一哭,堂下那些平日只知行军打仗的大老粗顿时不知如何是好。裴炎掏了手帕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兴许我当真不该回岩都,从前我在村中虽过得清贫,却怡然自得,何须担心会有人提剑上门寻我麻烦?”

这般没志气的话一出口,堂下立刻有人怒道:“我们军中多少将士都在为郡主拼命,而郡主却只顾自身安危?”

说话的那人名唤王功权,此人脾气暴躁,经不起激,却胜在忠心,而且也有些担当,故而裴毅颇为看重他。

他的话让我不由得又在心底嗤笑了一番。

军中那些将士确实是在拼命,但我不过是个让那些将士拼命的由头罢了。

裴毅顺势起身喝道:“王功权,在郡主面前怎可如此无礼?自行去领二十军棍!”

王功权不服气,还想说却被同僚劝住,最终在裴毅的眼神压迫下去领罚。我泪眼蒙眬地望过去,哭哭啼啼,厅内气氛顿时僵了下来。

遂有人打圆场道:“郡主乃弱质女流之辈,昨夜又受了大惊吓,此番言语失措也是情有可原的。”

裴毅摸了摸胡子,再次愧疚道:“说来都怨老夫,精心部署却仍让那些贼人吓到了郡主……”

又有人道:“裴帅此言差矣,如今的贼人花样多,再精密的部署亦有难挡一二之时,您无须介怀。”

其他人不想步王功权下场,闻言纷纷出言安慰。

裴毅转而向我,道:“郡主,老臣……”

我兀自擦着眼泪,道:“伯父您别说了,此事当真怨不得您。倒是我,若我胆子能大些,也不会受这般大惊吓。”

“老臣多谢郡主体谅。”裴毅顿时老泪纵横。

我从指缝中偷偷看他,心道他演戏的本事与我相比倒还略胜一筹,方才我为了挤出泪,可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他却能说哭就哭,倒真让我有些佩服。

我渐渐收了泪,红着眼儿望着堂下众人:“昨夜那一吓当真不轻,满儿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裴伯父,满儿想歇息几日,近来就不来陪诸位叔叔伯伯议事了,您意下如何?”

裴毅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敛了哭腔,转而问其他人,道:“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平心而论,裴毅待我确实不错,念在我父王与他的交情上也确有几分真情实意在,但他太有野心,我在他心中比不过权势,否则他也不会用尽手段来糊弄我。

自我来到岩都后,裴毅便让我去议事厅听他们商讨要事,事事都要问上一句“郡主意下如何”,他此举不过是为了博一个名声,好让人觉得他并非贪权势之人,而一心一意地为我,为我们秦氏江山。

堂下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虽敬重我的身份,却更愿意听从裴毅的指挥,早在我每日共同议事之始,这些人便不甚满意,他们都不愿意让我这懦弱无能的女流之辈来掺和大事,但裴毅坚持如此,他们也只得服从。

我无能至此,那些将士早已受不了,我亲自开口自请卸任,他们自然是高兴万分,又怎么会阻拦?

“郡主既受了大惊吓,歇息几日亦是正常的。”

“甚是甚是,郡主当好好休养。”

不知谁开了头,引来其他人一片赞同。

裴毅见众人纷纷表态,遂道:“既然如此,郡主便在府中好生休养,其他杂事就无须再过问了。”

我顿时破涕为笑,欣喜万分道:“伯父此言可当真?”

裴毅拱手低头,道:“自然是真的。”

其他人见我这般没志气,都不愿再与我说什么。我也不恼,反而笑得越发灿烂,道:“对了伯父,媛真呢?我今日没见着她,倒开始想她了,回头你让她回来伺候我吧!”

裴毅连忙点头:“老臣知道了。”

我十分满意,伸手扶着额,低叹道:“也不知道怎的,竟觉得有些头晕,请各位叔叔伯伯原谅满儿失礼,满儿先行告退了。”

他们见我没用至此,已不愿再与我说话,巴不得我赶紧离开,纷纷恭送,我娇弱万分慢吞吞地扬长而去。

早在离开小村子时,我便知道要想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只能藏拙,选择装傻充愣,当一个无能的女流之辈。可惜裴毅也不是省油的灯,到目前为止他并未真的相信我。

我有时会想,如果当初裴炎没来找我,我仍是一个小村姑,兴许我如今无须这般虚伪对人,无须小心翼翼以求自保。

可追根究底,只能怨恨这世道太乱。

谁让我们生在乱世?

在岩都这个地方待得越久,我当真越发的虚伪。

我居住的小院早已恢复如新,丝毫看不出那场激斗留下的痕迹。因我指明要媛真服侍,故而回到院子时媛真便又出现在我面前。她虽表现得十分自然,但到底是受了重罚,浑身上下伤处不少,行动也不如之前利索。

她低眉顺目,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可惜我对她知根知底,她这般模样看在我眼中并无丝毫值得怜惜之处。

身在元帅府,我能信得过的人本来就只有自己,就算换一个侍女,也无法改变我被人监视的命运。

即使不是媛真,也会是别人。

我之所以让她回我身边伺候,只是因为习惯了她。

如此,便过了一个月。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休养,媛真身上的伤渐渐康复,行动比之前灵活了不少,而我,自打不用再日日上议事厅报到之后,整个人变得慵懒了许多。

午后我躺在院子中的小椅上,微风缕缕,院子中那棵老树在风中晃动着绿叶,沙沙作响。

媛真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一盆兰花,养得极好。

我随手将手中的书册丢在一旁,问道:“这花打哪儿来的?”

媛真笑道:“花是公子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刚从一个汴京商人手中买下的,特意拿来给郡主赏玩。”

我撇嘴道:“锄草种菜我倒是会,花儿这种东西太娇贵,我养不来。你寻个机会把它送走吧!”

媛真敛眉,又抬首笑道:“郡主,这花虽娇贵,却也比不上您娇贵,这花,既是送您的,自然就是您的,您就算养不活,公子也说不得什么呀。”

总之,就是不愿让我将那花送回去给裴炎。

我看了看那盆兰花,最后还是让媛真寻个地方安置它。

媛真以为我清高,不愿去碰裴家人给的东西。

其实不然。

我吃住全靠裴家,一直都是心安理得,裴家需要我,所以裴家养着我,伺候着我,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兰花太过娇贵,我对娇贵的东西素来没什么好感……虽然昔年我也曾娇贵过。

媛真刚抱着兰花退下之后,有两日不曾出现在我面前的裴炎竟出现了,他进门时候嘴角含笑,看起来心情甚好。

他上前几步,捡起掉落在地的书,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随手翻了翻,道:“满儿,这种杂书,看太多不好。”

那是一本坊间流传的爱情小说,讲小儿女之间的缠绵悱恻,书不知是媛真从哪儿找来的,闲暇时拿来打发时间倒是十分不错。我笑了笑,道:“你送来的兰花我瞧见了。”

“你喜欢吗?”裴炎提到兰花笑得越发灿烂,“我记得小时候你到我家来玩耍时,见我娘种的一盆墨兰开得很美,就闹着要抱回家。我娘送了你之后,你不肯让下人碰它,硬是要自己抱回去,结果不小心将它摔到了地上……”

裴炎说的事我还有些印象,却记得不太清了。我偏头,见裴炎想起了小时候的趣事,正兴致勃勃。

相比之下,我显得冷漠许多,我虽面带笑容,一副大为赞同的模样,可私下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可惜,那花最后还是没活成。”裴炎万分感慨。

“的确是可惜了。”我附和。

他见我如此,又兴致勃勃地说起养兰花的法子。

小时候裴炎虽胆小懦弱,却也不爱这些花花草草,更别提养花了,可今日听他说起养花经,甚至比那寻常花匠还要强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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