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红(2 / 2)
他全神贯注工作,等回过神来已经一点半,胃因为长久没进食隐隐作痛。
他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拉开抽屉准备吃颗胃药压一压时,才发现常备的药早就吃没了。
林三千只得忍痛喝几口温开水,打算缓一缓。
十五分钟过去,胃疼并没有缓解,反而越演越烈,就在这时,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请问林先生在吗?有您的外卖。”
林三千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外的外卖小哥拿了一大袋子东西,可他并没有点过什么外卖。
“辛苦了。”为了不耽搁外卖小哥工作,林三千并没有磨叽,接过外卖看了下单号,收货人确实是他没错。
“祝您用餐愉快。”
林三千拆开外卖袋子,发现里边装着一碗温热的山药粥,以及好几盒胃药止疼药。
林三千一下子懵了,他没对任何人说过自己胃疼,怎么会有人突然把粥和药送到他面前?
他抬头望了眼,办公室里的同事都在埋头忙自己的事,根本没人有功夫注意林三千的状态。
太蹊跷了。
林三千再次看向外卖单,备注上打印了一行字——
「好好吃饭」
为了不糟蹋食物,他把山药粥喝掉,药也吞了两颗,胃痛不到二十分钟就缓解了。
之后他一直有些神思恍惚,这种疼痛时候被照顾的感觉,在他过往的生活里其实很罕见。
他去扔外卖的时候,把写了备注的单子撕下来,整整齐齐叠好放在抽屉里留着。
林三千甚至想了一下,这份外卖会不会也是「B」点的呢?
可他似乎没办法得到确切的答案了。
林三千像往常一样上课、做项目,晚餐时间按时去食堂吃了饭,九点后才走出学校。
商业街两旁的花店橱窗里摆了许多蓝色绣球花,林三千才意识到绣球花的季节来了。
记忆中,夏城的夏天开满绣球花,回家路上两侧的花圃、家里的院子、福利院宿舍楼…他生活过的地方,五六月的时节总是被一片幽蓝色围绕。
他从夏城离开后,很少在别的城市看到这么繁茂的绣球花。
绣球花盛开的记忆并不美好,对他而言甚至可以说是种不详,但林三千心里有些莫名的怀念。
想到夏城,林三千又想起那个从夏城给他寄“生日礼物”的神秘人「B」。
他再次拨通顺着快递单号查到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号是空号…”
林三千挂断电话,突然意识到他死水般平静的生活,已经因为第一封信、第一份快递掀起风浪。
之后可能还会有更多“惊喜”等着他,对方似乎了解他的一切,而他对对方一无所知…
在路灯下微微侧头,看向橱窗里绣球花的林三千,突然有种站在舞台正中央,一束聚光灯正正打在他身上的错觉。
他是那个被要求站在台上表演的演员,可舞台之下黑漆漆的,他能感觉到视线却看不到他的观众,他甚至不知道这位神秘的观众想要他表演什么,他只能看似平静实则手足无措的站在聚光灯下。
回到公寓洗漱完毕,林三千把昨天看了一半的电影看完才吞下助眠药。
电影的题材让他想起白天那位学生咨询的问题,不过人类和恶魔的交易只存在古老又愚昧的年代、以及充满浪漫色彩的影视文学作品里。
在助眠药的帮助下,林三千很快陷入睡眠。
可惜今晚的梦境十分不愉快,他梦到六岁那年初夏闷热异常的夜晚。
那一晚,从母亲的卧室传来巨大的响动,林三千赤脚踩在走廊上,停电了,也没有月光,只有偶尔几道从远处天边滚过的闪电。
他停在母亲的卧室门外,轻轻的敲了几下,但他的敲门声很快被屋里的响动淹没,没上锁的门也兀自敞开。
借着闪电,他看到母亲正高高举着椅子,一下又一下朝梳妆台的镜子砸去,稀里哗啦玻璃溅了一地,母亲身上裸露的部位被四溅的碎玻璃划伤,可她就好像失去了痛觉那样,不停的砸、伴着撕心裂肺的惊叫和咒骂。
“妈…”林三千无措的站在门外,母亲看到他的瞬间脸色煞白,眼中的情绪一闪而逝,随后全然不顾满地玻璃渣走过来用力的推了他一把——
“走开!不要看!立刻给我回去睡觉!”
林三千跌坐在地,卧室的门在他面前死死合上。
闪电一道道从走廊穿过,林三千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没听母亲的话,再次用力推开母亲房间的门,可满地碎玻璃消失了,卧室朝西的窗户敞开着,暴风雨前的大风扬起纱制窗帘,花园里幽蓝的绣球花在夜色里闪烁,可他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四下看不到母亲的身影。
“妈,你在哪?妈?”
幼年的林三千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磕磕绊绊在停电的屋里寻找母亲。
直到他沿着楼梯走到没锁门的露台。
“妈——”声音噎在喉咙再也吐不出来,他愣在原地如石雕。
他亲眼目睹了露台上站着两个母亲,她们穿着同样的睡衣、同样赤着脚,两个母亲扭打在一起,最后其中一个母亲将另一个推下露台。
“三千?是你吗?别怕…别怕妈妈,”刚杀完人的母亲小心翼翼朝他走过来,伤痕累累朝他伸出手,“别怕,过来好吗?妈妈告诉你…妈妈没疯…你也没疯。”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幼年的林三千摇头,他瑟瑟发抖后退一步,没握住母亲的手,拔腿就跑。
他不记得自己在闪电交错的夜晚摔了几跤,地面上落满碎玻璃,他身上都是划痕和血印,浑身火辣辣血淋淋的疼。
他从小熟悉的走廊突然变成没有尽头的循环,他反复经过露台、妈妈的房间、自己的房间…地毯上满是他之前走过留下的血渍…可怎么都走不到楼梯找不到出口。
林三千知道自己在做梦,他找不到梦境的出口,因为恐惧和逃跑,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炸开般疼痛。
而之前摔下楼的母亲从泥泞的血渍里爬起来,在闪电里裂开嘴仰头看他,她说:“三千,你这样是逃不出去的,从楼上跳下来就好了。”
“不。”
“三千,听话,像妈妈那样,从楼上跳下来就解脱了…”
“不。”
林三千在无尽循环的走廊奔跑,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也意识到自己没办法主动醒来。
这个噩梦像一片弥漫着血腥味的沼泽,他越挣扎陷得越深…
就在他累得喘不过气时,窗外轰隆隆的雷声变成他所熟悉的音乐旋律,旋律越来越大,就像在他耳边炸开般响个不停。
噩梦随之动摇、破碎、烟消云散。
林三千喘着气睁开眼,发现是他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他得救般舒了口气,可当他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时,浑身血液直冲脑门。
那是昨天他打了无数次、显示为空号的、神秘人「B」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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