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黄泉（1 / 2）

 女子的背后是赤红色燃烧的天空。

夜雨噤声，无言地屈膝半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暴雨倾颓。

“呐，夜雨。”

女子那么说道。奢华的貂绒披肩雍容地从香肩滑落，浸湿的雨水一滴一滴啪嗒在满是裂纹的石板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回响。

夜雨仰起头，凝视女子的眼睛。

女子的眼眸有着妖娆的雾气，眼角涂抹着淡红色胭脂的刺青，美得不可方物。

“呐。”

女子再度出声，她站起身，高挑的倩影身后是燃烧的苍穹与直达天空顶点的巨兽。女子盯着夜雨，笑了，肆意、张扬、疯狂、狰狞、痛苦而平静的笑容。夜雨看痴了，忘记了言语。

“夜雨。”

女子不断念叨着他的名字，手腕提起，华贵和服的振袖随意地披散开，修长洁白的指尖按着日本刀的刀柄，优美刀身向前曲线延伸，尽头的刀尖轻轻点在夜雨的鼻尖。

嘀嗒、嘀嗒。

雨依旧下着，时间仿佛静止。女子握着刀柄，微微偏过脑袋，喉头动了动，但没有出声。女子看着夜雨，夜雨也看着她，相顾无言。

维持着半跪地姿势有多久，夜雨已经不得而知，他的脚部完全发麻，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石化般凝视着眼前奢华美丽的女子，在女子身后，很遥远的地方，一道纯白的光芒闪过，巨兽悲鸣着倒下，硕大的身躯撞击地面，掀起滚滚尘浪。

风浪撩动了女子和服的衣衫，也撩起了她银白冶艳的长发，女子又笑了，她歪着脑袋，轻声说道：

“我问你。”

女子质问眼前的男人，在她背后是赤红色燃烧的天空。

“你愿与我共赴黄泉吗？”

赤红色的巨龙跪伏下骄傲的躯体，燃烧的双眸倒映着痛苦与怒火。它宛如摔倒般趴在峡谷中央的地面上，金色斑驳的锁链刺过它的鳞甲，穿过它的脊骨，透过它的翼膜深深扎入土地。

真红的巨龙挣扎扭动着须弥的身躯，但金色的锁链贯穿全身，将它牢牢钉在地上，锁链刺穿的截面露着森森骨茬。

漆黑无光的夜晚，弦月高垂。

这是惜寒第一次被他人的力量慑服。

他站在峡谷边缘，眼眸大大睁开，望着眼前的景象：一个男人站在巨龙的嘴边，淡金色的短发潇洒的甩在背后，他一只脚入在巨龙的嘴角，两条的金色的锁链绑缚着将巨龙的上下颚分开，露出硕大的嘴唇与根根白骨般的牙齿。

男人就站在血盆大口的中心，漠然地扬起手，指尖扣在上身甲胄的交合处，一点点掰开，取下。黄金王者的甲胄锈迹斑斑，被一块一块从他的上身剥离，丢在地上，发出“咣当”清脆的声响。

少顷，男人的甲胄被完全剥下，他舒展着赤裸的上身，腹背的肌肉隆起又落下，上面纹着暗红色的刺青。男人回过头，目光定格在惜寒身上，鲜红的眼眸一点点眯起。

“叶桐……没有挡住你们呢。”

夜雨如此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摄人的魔性。夜雨的手掌从肩膀抚摸过腹肌，掌心贴合处是刺青暗红色的纹路，他转过身，朝巨龙嘴中走去，黄金的靴子践踏在鲜红的舌苔上，巨龙身体缓慢地挣扎几下，不再动弹，夜雨仿佛被吞噬般消失在巨龙嘴中。

“等……等等。”

惜寒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他沿着巨龙红色翼膜的骨架攀爬上去，尽头是被天之锁分开的上下颚，巨龙燃烧的眼眸动了动，真红的瞳孔烙印着惜寒的身影，难以形容的魄力让惜寒下意识吞了口口水，他身形顿了顿，紧接着蹬上了巨颚的下唇。

白森森嶙峋的巨牙沿着口腔鲜红的曲线上下分布，潮湿的热气扑打在惜寒脸颊，带着作呕的唾液气息。惜寒的目光向喉口深处探去，里面漆黑一片。

“怎么了，不敢进来吗？”

惜寒犹豫的刹那，夜雨的声音从喉头内部传来，淡然的男中音经过长长喉道黏膜壁的反射，在惜寒耳畔往复地回响。听到声音的瞬间，惜寒不再踟蹰，身形一闪，消失在喉口深处。

大龙的喉道很长，很窄，柔软的气管缓慢蠕动着，踩上去滑滑得。周围一片漆黑，阴森潮湿的水滴不时滴落在惜寒肩上，他微皱眉头，加快了脚步。

纯黑的视野在前方峰回路转，惜寒一个跨步窜出喉道，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暗红色惨淡的光晕与那个男人的背影。

不断蠕动呼吸的**中央，夜雨就站在那，赤裸半身，单手插在略显枯黄的短发里，侧着脸幽幽地盯着惜寒，惨淡的暗红光线沐浴在他身上，冒着泡的深黄色胃液畏惧地在四周扩散开。

“你，还真进来了啊。”

“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

“话虽如此，但我也没想到真会有人跟着我来到这里。”

夜雨浅笑一声，手从短发中抽出，指尖上沾着几抹油渍，显然是有一段时间未曾清理过头发，他甩了甩油渍，只手按在**上轻轻抚摸着。

“外面那是你的手笔吗？”

“你指什么？”

夜雨头也不回地说道。

“大龙。是你用天之锁将它束缚在这吗？”

“啊，你说这个啊，是我，它的强度超出我的预料，稍微费了点功夫。”

夜雨云淡风轻地回答道，惜寒一步上前，再度问道：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它？”

“杀？杀了又能怎么样？”

惜寒哑然。夜雨的模样不像是在说谎，而是真的对大龙的生死并不在意。

“你……难道不是为了大龙死亡的神器而来的吗？”

“啊，那个啊，好像确实有这回事来着，叶桐和我说过。”夜雨回忆似得笑了笑，说道：“然后呢？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惜寒轻轻压着头顶的学生帽，些许愕然地看着夜雨，夜雨摇摇头，将手从**上挪开，浓稠的粘液从手掌间滴落，打湿在深黄的胃液上。

“我是我，叶桐是叶桐，那是叶桐的愿望，他想要神器，想要复仇，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呵。”夜雨沾满粘液的手掌张开，食指指着惜寒，恶心的液体顺着指甲滑落。

“虽然对象不同，我也有执着于的人。”

“……谁？”惜寒注视着夜雨，深黑的瞳孔一点点缩紧，夜雨的指尖对着他，没回回答，而是指尖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线，粘液散落，呈半圆泼洒胃壁上。

“欢迎来到‘墓葬’——”

无数金色的光圈在夜雨身后浮现。

“——黄泉。”

转轮总是一副慵懒的模样。

雪白的貂绒披肩懒散地绕在肩头，涂抹着淡红色胭脂的眼角没有半点皱纹，眼眸半阖着的，似乎从来不曾睁开过。

“你喜欢喝茶吗？”

第二日，干净整洁的雅舍中，转轮单手梳理着银白的发丝，另一只手捏着木制的细勺，轻轻搅拌着青白色瓷杯中的液体，她大概是不谙茶道，动作有些粗暴，碧绿色的茶水微微溅了出来。

“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有的喝就行了。”

“是吗，那就好。”

转轮淡雅一笑，双手端起瓷杯，吹了吹，递给了躺坐在床上的夜雨。接过瓷杯的瞬间，夜雨注意到她的手指很细，很白，指甲尖锐修长，不像人类。

“唔……咳咳咳！”

“慢点，没人和你抢。”

“咳咳……啊，嗯。”

夜雨小声回应道，他用舌头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小心綴饮起茶水。温热滑顺的液体一丝丝流过喉口，渴的感觉稍微被缓解了些，但腹中空空，仍有点饥饿。

“那个……”空腹的感觉很不好受，夜雨忍不住出声。

“饿了吗？”一颗闪着蓝光的细小物体被转轮随手扔了过来，夜雨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掌摊开，里面躺着一颗透着水蓝光泽的钻石。

“这……？”夜雨摸不着头脑，食指把玩着钻石，六棱形的切面非常精致，表面触感湿湿的，滑滑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不知道？”

转轮饱含笑意地眸子落在夜雨身上。

“啊，我还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夜雨就遭到了袭击，被五个人围杀的他遍体凌伤，最后他孤注一掷跳下悬崖，再往后的记忆，他就没有了。

“……你这样的人，也是有呢。”

“什么意思？”

“呵。”

转轮抿嘴浅笑，雪白修长的指尖点在夜雨鼻头，轻声问道：

“呐。”

淡金色的眸子倒影着夜雨懵懂的身影。

“你愿与我共赴黄泉吗？”

金色的锁链呼啸着蹭过惜寒脸颊，溅起一道细密的血光。

“嘁！”惜寒猛地侧身，双脚用力向后一蹬，朝夜雨扑去。夜雨游刃有余地操纵着天之锁，无数道金色光圈在他身后浮现，数以百计的宝具从光圈中探出头，锋锐的光芒刺痛惜寒的眼睛。

“去。”

夜雨低声下令，无数宝具激射而出，疯狂地刺向惜寒，惜寒脸色一变，陡然止住身形，白金的光晕一闪，时之暗面发动，惜寒消失原地，闪现在夜雨背后，白金之星豁然浮现，一拳狠狠轰出。

噗嗤！

一声沉闷的声响，夜雨回过头，淡然地看着惜寒，嘴角有着戏谑的笑意，他的一只手舒展在后背，五指张开，轻松接下了白金之星的攻击。

夜雨的身体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巨大刺眼的光晕登时剥夺走惜寒的视野，夜雨朝身侧一踏步，一打响指，无数宝具从身后激射而出。失去视野的惜寒无法用目光确定射过来宝具的位置，只能凭借感觉抵挡王之宝库的攻击，白金之星浮现在身前，刹那轰出近百拳。

宝具爆裂，巨大的爆炸掀起滚滚烟雾，夜雨小心观察着，浓雾遮掩了视线，弄不清楚其中的情况。不及夜雨再度召唤宝具，他的眼眸猛地紧锁，烟雾席卷，一道浴血的声音轰然从浓雾深处冲出，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夜雨。

夜雨一挥手，四道金色的锁链螺旋射出，试图阻挡惜寒的脚步。惜寒的视野恢复了大半，肩膀，左腿，右臂，腹部都有宝具留下的贯穿伤，宝具贯穿的瞬间便爆炸开来，创口被火药的高温糊住，反而没有太多鲜血流出。

四道锁链鞭子般抽向惜寒，空气割裂，金色的锁链“嗖”的一声甩过惜寒的腰部，却只击中的残影。夜雨猛地一转身，惜寒依靠时之暗面再度出现在他背后，浑身焦糊，难闻的气温窜入夜雨鼻头，他的眼瞳瞬间放大。

“starplatinum！”

夜雨静止了。被停滞的时空呈圆球将他包裹在中心，惜寒焦黑染血的指尖正指着夜雨的眉心。

“是我赢了。”

惜寒这么说道，白金之星攒起拳头，向后拉开架势，紧接着狠狠地朝夜雨胸口轰去。

“欧拉！”

时间停滞结束，伴随一声沉重的闷响，夜雨的胸膛深深凹陷下去，他一口鲜血喷出，狼狈的倒飞出去，撞在胃壁上，滑落下来，鲜血与胃壁的暗红色融为一体。

“咳咳咳，呸。”

夜雨剧烈咳嗽着，不时吐出鲜血，断裂的胸骨压迫着肺部，他有点喘不过来气。惜寒一步步朝他走来，夜雨惨笑一声，摇摇头，蹒跚地支起身体，艰难吐息着。

“你是那场战争的遗民吗？”

惜寒在夜雨前方几米处停下脚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质问道。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惜寒皱着眉头向前一步，但夜雨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连带肺部的淤血吐出，夜雨一抹嘴角的鲜血，盯着惜寒。

“为什么，你执着与我？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谁也不重要，我只是想尽早解脱。”

夜雨凄惨的笑着，一边咳出淤血，一边向后退去，右手朝身后拉开架势，身形微缩，重心压低，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在他右手张开的五指间成型。

“对我来说，黄泉就是终点，其他都无所谓，你也是，之前你若是不跟着我进来，我也不会理你，但你跟着进来了，那就顺手帮叶桐一把好了。”

——你我下次相见，便是在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