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超前意识(1 / 2)
南城建材市场专门辟出一块空地作为十六路公共汽车的终点站。便利的交通吸引了大批的商户到此地落脚,为城市的建设注入新的活力。李济源和妻子刚踏进这片热土,迎面而来的是一整幅引人注目的彩色招商广告,上面开出的优惠条件让人心动不已:第一批入住的商家可以免收半年房租,交清两年的租金还能得到百分之十的返利,付过订金就能参加抽奖活动。敖维扬肯定在事先调查过市场情况,才会指引他们来这里租用商铺。商人特有的嗅觉让他预感到这里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聚宝盆。
他们顺着保安的指点,在二层楼上找到市场管理办公室。接待他们的人是这儿的老板。雷连廷今年三十多岁,个头不高却天生一双目光犀利的三角眼。他以前是城关建筑队的机电班长,和李济源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为人处事相当圆滑。李济源和他客套一番,挑明自己是来租用商铺做买卖。雷连廷问过他们是做洁具生意,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迟疑,建材市场里已经入驻二家洁具店,再有此类商家插足进来显得十分拥挤。作为总体规划方,他更想引进木材之类的大宗商品,把这里搞成一个品种齐全的大市场。
刘秀兰及时补充道:“我们经营的是国际品牌东鹏洁具。雷老板久在工地上行走,应该听说过它的好名声,不至于把我们拒之门外吧。”
雷连廷马上笑道:“来者都是客。我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把你们挡在市场外面。”他十分精明老练,当然知道国际品牌的内在魅力,整个店面的装修就是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给整个市场增添光彩。雷连廷带领他们来到走廊上,指着左边的一排平房说道:“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七号门面还在虚位以待。两位如果有兴趣的话,我可以陪同你们前去考察,再来签订租房合同。”
李济源围着南城建材市场转上一圈,依次数过去里面共有一百五十六间房屋,七号店面的位置稍微靠近前门,屋内的面积约有五六十个平方,正好和敖维扬提出来的要求基本吻合。他当即拍板要了这间商铺。至于后续的工作他还得跟敖维扬取得联系,再视具体情况酌情处理。
刘秀兰心细如发,当面问清楚前排房屋的租金每月每个平方七元钱,后排房子的租金是五元钱,照此价格算下来七号商店每年的房租在五千元左右,两年还不到一万元,再返还百分之十的现金只须交九千元钱。她想早点把这件事定下来,说:“雷老板,你们这儿要收多少订金才算成交。我们回去还要筹款,在一个星期之内来交足房租。”
雷连廷锁上卷闸门,说:“我们这里收取的订金从二百到二千元钱不等。你们可以根据身上所带的现金随便交点钱,不论多寡都可以参与抽奖活动。”他带领两人重返办公室,签发了一张三百元钱的收据交给他们保管。刘秀兰付过现款,摩拳擦掌地等着要试手气。雷连廷从身边的保险柜上取过一个纸盒,里面盛放着规格统一的纸条,上面都标注好各个档次的奖品。他笑容满面地请客户抽奖,说:“我可以给你们两个月的时间来交房租,过期恕不等候。”
刘秀兰抽过奖后,高高兴兴地接过一块价值三百元的女式手表,觉得这份订金交得十分划算。她只须动用两个手指头,毫不费力地取得同等市值的奖品,就算是以钱易物并不吃亏。她借用桌子上的座机给三姐打个电话,讲明今天要来公司里找她拿钱交房租。李济源也为妻子感到骄傲,一个良好的开端总能给人带来信心。刘秀兰为了节省钞票,舍不得打的前往珍珠街,拉着李济源乘坐公共汽车赶到宏发公司。
刘秀静等候在公司里,手中不停地摆弄着一个装满钞票的信封。她忽视了丈夫的存在。宏发公司是她一手发展壮大起来的实体经济,董宁康无权干涉她的任何决定。即使退一万步说话,刘秀兰借钱后又不是不还,他何必要得罪亲戚朋友,如果把名声搞臭,再有难事谁还愿意站出来帮忙。
李济源陪同妻子走进宏发公司,正巧碰到董宁康外出归来。刘秀兰上前和他寒暄几句以示尊重。董宁康很随意地应上一声,抢先一步跨入经理室,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刘秀静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颇有礼貌地询问李济源找到什么样的商铺,言外之意是希望他赶快开张,拖拖拉拉只会坏事。
刘秀兰还像小时候一样,见到三姐就往她身边靠过去,说:“姐,我们所要的钱你准备好了吗。建材市场催促我们交清房租才能拿到钥匙。”
董宁康突然推开面前的茶杯,说:“你们要用钱找兄弟姐妹借去。我们这里资金有限,还等着拿钱到乡下去进货。”
李济源在一瞬间惊呆了,刘秀兰的三姐夫怎能翻脸不认人,讲出此等言而无信的话。宏发公司或许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勉为其难只会让他们徒增烦恼。他真想一走了之,欠缺这五千元只不过是少交一年的房租,受到的损失还可以用其它办法来弥补,气坏刘秀兰的身子,那才是千金也买不来的后悔。
刘秀兰厚着脸皮拉住三姐,眼里的热情依然不减当年,盼望她能够履行诺言。刘秀静鄙视丈夫的绝情,当即打开信封取出五千元钱,当着他的面放在点钞机里过上一遍。董宁康傻站在旁边,刚要讲点什么又打住了。他再反对也无济于事,谁都没有本事在这种时候打消女强人的念头。刘秀兰转手把信封交给丈夫,和他并肩走出宏发公司,蹲在岔路口休息片刻。
李济源要坐出租车回家又被她阻止,只能挑些不关痛痒的话题闲聊几句,用来缓解她的紧张情绪,说:“我们是先去交房租,还是等到筹足款项再行动。”
刘秀兰另有考虑,说:“你妈讲过做事要量力而行,也许老人家的话有些道理。”她凝视着天上的白云,三姐夫刚才表露出来的丑陋嘴脸令人厌恶,自己的亲戚尚且如此,外人能否靠得住真该打个大大的问号。她让李济源去路边的小商店里卖冰棍来解渴,借着他离开的时机重新梳理一下思维。李济源拿着两支蛋筒归来,撕掉外包装递到她的手中。刘秀兰用舌尖品尝着可口的冰激凌,说:“我想等到凑够钱再去交租金,争取把返利拿回来。百分之十就是一千元钱,对我们而言不是个小数目,足够你弓着腰苦上三个月。”
店内的食客散尽,它的主人才出现在门口。周柱波自从迷上麻将以后,每天晚上都要玩到凌晨四五点钟,造成夜间精神百倍,白天又久睡不醒的状态。他干脆把店里的生意交给姐姐打理,只在黄昏时分来收钱结账,顺便填饱空空如也的肚子。段杰有时也会过来陪他喝上一杯小酒。
厨师下班以后,第一个登场的人是张仁。他今天拉来一位赌场高手,据说是打遍全城无敌手的施章潇,专门要来找周老板一较高下。周柱波锁好一天的营业款,看着他们摆上赌具。李济源正好在这个时候走进来,说是要与老朋友商量点事。
周柱波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李济源,坐到我身边来,瞧我怎么收拾这群没良心的人。他们整天吃我的喝我的,还挖空心思要跟老板对着干。”
李济源靠墙而立,说:“你知道我从来不参与赌博。”他冲着众人微微一笑,做了个有请的手势,说:“老周,能否借一步说话。我们到外面去走走,顶多花掉你五分钟的时间,绝对不会耽搁你们娱乐。”
周柱波扫视着放在墙角里的影碟机,方才想起李济源从昨天开始就不来“小洞天”门前摆摊设点,要去建材市场里另谋发展。他用力拖住李济源的胳膊不放,让他随便找把椅子坐下来观战,说:“你就要踏进生意场,不学会打麻将靠什么在商务活动中应酬。来吧,老哥教你几手绝活,包你走遍天下都能交到好朋友。”
张仁早已等不及了,端起木盒子把麻将撒得满桌皆是。他卷起袖子洗牌,说:“周老板,今天晚上谁收拾谁还说不定呢。你可别输了不认账哟。”
几位赌徒各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入座。周柱波用灵巧的双手向参赌人员派发筹码,每张扑克牌代表十元人民币。他掷过骰子后说道:“小施,我们这儿的老规矩是赌完以后再结账,必须付清现金才准出这道门。谁也不许耍赖哟。”
施章潇淡然一笑,将筹码压在桌布下面,伸出右手依次取牌。他果真是赌场老手,打上三圈就看出点门道来了。张仁在牌桌上小动作不断,不是挠头就是抓腮。段老板与他配合默契,总能根据张仁的提示出牌,最终倒霉的人却是店主。
周柱波没完没了地放炮,不到一个钟头输光手头的筹码。他拉开抽屉拿出二百元现金向赢家买牌,一点儿也不珍惜自己的劳动所得。他再像这样豪赌下去,纵然是金山银山也要输个精光。
李济源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能够清楚地观察到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他察觉牌桌上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譬如段老板放炮的时候没人喊糊牌,轮到周柱波打出相同的牌,张仁第一个把面前的麻将推倒,宣告自己又赢了一把。他为朋友感到惋惜,即使是名噪一时的万元户也不该把钱花在赌场上。他虽然并不精通麻将的打法,却认为张仁的举动不合常理。他附着朋友的耳朵低声说道:“我发觉他们在搞鬼。你再打下去只会吃哑巴亏,还是见好就收。”
周柱波又扔了一张筹码给施章潇,然后手忙脚乱地顺着秩序取牌。他早已赌红双眼,说:“老弟,你不懂打麻将的规律,有的人先赢后输,有的人先输后赢,这要根据各人的手气而定。嘿嘿,你不相信可以问在座的人,牌友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先赢的是纸,后赢的才是钱。”他的谬论马上得到三个赌鬼的赞同。周柱波还愿意跟他们在一起厮混。李济源只能默默地祝福他能有好运。周柱波丢出一张七万的牌,很快被下家收入囊中。他仍在自我安慰,说:“我总有时来运转的一天,要把这些鼠辈口袋里的钱全部挤干掉。”
李济源不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继续相劝下去。他也不好向周柱波提起借款的事,以防走漏消息给朋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再也没有心情观看这种鬼把戏,说:“老周,你明天下午几点钟睡醒,我好依照前面的约定来找你谈些私事。”
周柱波心中有数,李济源是为筹措钱款而来。他站起来伸个懒腰,一直把他送到门口,说:“你吃过晚饭来‘小洞天’相会。我陪你去南门河畔观景,如实回答你提出来的所有问题。”
赌局在四点十分结束。屋里弥漫着刺鼻的烟味,白炽灯发出的光线也暗淡了几分。周柱波输光一千多元的营业款,瘫坐在靠背椅子里不想动弹,任由满地烟头堆在脚边也懒得打扫。他从一年前聚众赌博到如今,整整输掉二万零三百元钱。他不敢告诉妻子这些钱是怎样从自己的手指缝里流掉,只说是经营不当造成的损失。一旦泄露秘密,肯定会引发家庭战争。他呆头呆脑地望着天花板,心中掠过一丝悔恨,要是能把这笔钱借给朋友去创业那该多好啊,三年以后还能用它再买一套房子,留给儿子娶媳妇时当作新房使用。
张仁清点完手中的钞票,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桌子。段杰紧跟在他身后走出“小洞天”,两个人凑到路灯下面点火抽烟,站在背风的地方对账。他们分完钱后即将离去,忽见施章潇从暗处走出来,拍着双手说道:“又有好戏瞧啦。你们真让我大开眼界,竟然联起手来算计周老板,还能在外行面前装成无事人一般,轻易骗过李济源的眼睛。”
段杰吓得脸色煞白,抢上两步捂住他的嘴巴,说:“你能不能小声点,被他听到那还了得。我们今后没脸来‘小洞天’赢钱,谁来陪你打麻将。”
施章潇用劲扳开他的手,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使出全身的力气连续咳嗽,把嘴中的浓痰吐进下水道,说:“你干嘛用那么大的劲,想害死我呀。”
张仁掐灭烟头,冷漠地盯住施章潇,仿佛这件事情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说:“我今晚带你来适应一下环境,先做一些热身运动。你如果感兴趣的话接着来,我们一起掏空周老板的腰包。谁让他眼里容不下人,有几个臭钱就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黎明的曙光透过印花窗帘,客厅里就像薄雾中的草坪一样朦胧。整个房子里静悄悄的,小卧室内传出老年人的鼾声,孩子正在中卧室里酣睡。庄华移动脚步走到大沙发旁边,慢慢地展开一床毛毯盖在丈夫身上。周柱波又是清晨才归家,担心吵醒妻子没有进入大卧室跟她同床就寝。每当他不按时吃饭睡觉的时候,庄华总是细心地照料着他的日常生活。周柱波堪称是整个家庭的顶梁柱,她们的幸福全仗他日夜操劳,一点一滴积聚起巨大的财富。
随着年龄的增长,庄华变得越来越富态,眼角旁边的鱼尾纹里多了几轮岁月的沧桑,黑发中又添少许银丝。她费尽心机扮演好家庭主妇的角色,直到把孩子送去上学,孟茹萍参加晨练走了,才抓起外套赶去水利局上班。
周柱波在她临出门时睁开双眼,说:“你稍微等一下,我有点事要跟你商量。”他翻身坐起来,眼里透出几分焦虑。他曾经一度潦倒,即使是在最艰难的时刻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缺乏自信,说:“李济源要下海经商,来找我借二万元钱投资建材生意。我记得家里还有几万元定期存款,好像是这个月就要到期啦。你下午去把它取出来,我拿给李济源做周转资金,估计要到明年秋季才能收回来。我们再存入银行吃利息。”
庄华放下手中的外衣,一丝察觉不到的惊恐从她的脸上掠过。她很快又恢复了理智,说:“那笔钱我早在一年前拿去炒股,全变成一堆票据搁在抽屉里。”
周柱波翻遍浑身上下的衣兜也找不到打火机。他叼着香烟走进厨房,打开灶台上的燃气炉点火抽烟。这年头的发展超乎世人的想象,人们为了赚钱真是花样百出,几个上市公司就把中国人搞得晕头转向,一会儿是牛市全民大狂欢,遇到今年的熊市全体股民齐抓瞎。他还心存幻想,说:“你跟风炒股,我事先并不知情。”他认为已经抓住了妻子的软肋,说:“你赶快抛售股票,尽快回笼资金。李济源以前帮过我们的忙,我可不想对不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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