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洞天纳福(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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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吹皱潇湘水库里的碧浪,映照出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维修大坝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重新建立起来的供水系统穿过丛林,准备向城市提供清洁的水源。

闻雅洁再次奉命带上刘小才去水库取样化验,检查水质是否达到饮用的标准。她在大坝上正好和白月英不期而遇,两个久未谋面的女人似乎都有话要向对方倾诉。白月英派人陪着刘小才去取水样,搂住闻雅洁的肩膀步入小树林,倘佯在花团锦簇的山茶丛中。

施工的现场近在咫尺。她们踏着沙石铺就的小道走向清幽深远的竹林。在青年时代里,两个人曾经深爱着同一个有识之士,虽然仅有过惊鸿一瞥的会面,却对彼此的容貌印象深刻。白月英的关怀体贴入微,说:“你去年来水库上取样,在返城的半道上受尽了惊吓。现在就该换个同志出外勤,何必要大老远的跑到山里来受洋罪。”

闻雅洁在近年患上鼻炎,医生诊断出来是吸入了大量的化学气味所致。她也想到山林里多呼吸新鲜空气,说:“我家那位真不像话,自己没本事打狼还怀疑别人有外遇。我在盛怒之下跟他赌气,包揽了化验室所有的外接活计。”

白月英对以前的事情记忆犹新。她又想起月光似水的河岸边,一块石头同时击碎了两个女人的追求。那天晚上如果没出突发事件,她和闻雅洁之间总有一个人能够美梦成真。她对张仁怀有成见,说:“那年你和张仁连夜离开潇湘公社,乘坐拖拉机下了山。李济源从河里爬起来,没回宿舍换装就穿着湿衣服追到村外,问遍周围的群众才打听到你们已经走了。他第二天就赶进城了。”

闻雅洁已有悔意,却弄不清楚她讲这番话的用意是想表明他们的清白还是在为李济源叫屈。她顾及丈夫的面子,说:“往事不堪回首。你我俱是他人之妇,有些事不提也罢了。”

“石头是谁蹬到河里的。”白月英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事后察看过河堤,那块青石是镶嵌在路边上的。它虽然开始松动了,却不至于自个滚落到水里,溅起一人多高的浪花。害得我跌进河里弄脏了衣服。”

闻雅洁心中一惊,才知道当年误会了李济源。她的脸色有点难看,说:“年代已久,我记不清那时的情况了。”她没有讲明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却给出了确定的答案。她颇有礼貌地说道:“白乡长,实在对不起啦。我也没想到那个人是你。”

“李济源的为人有目共睹。”白月英暗笑道:“你们后来能够再续友情,正好印证了他做事问心无愧。不论是至交还是异性朋友只有坦诚相见,友谊才能长长久久。”

闻雅洁又想起堂妹,但愿这个冒失鬼不会将错就错干出荒唐事。张仁绝非省油的灯,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撺掇闻锦蕊去靠拢昔日的情敌。他肯定又在打龙潭的主意,如同一个贪吃的食客总是盯着桌子上的盛宴。刘小才多次在化验室里露出口风,向同仁讲述过刘百泉要把龙潭当作嫁妆送给未来的女婿。他的言外之意无非是想通过最后一搏来赢取刘秀兰的芳心,最终拿到龙潭的使用权。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悄然撒开,正在对猎物形成合围之势。李济源早已成为众矢之的,闻锦蕊好比伏在网中的诱饵,稍有不慎就会掀起轩然大波。他经历过诸多的生活磨难,应该能妥善处理好感情问题,不至于再次踏入陷阱。她心有余悸地说道:“白乡长,谢谢你的指教,我会铭记在心的。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种事了。你和李济源都是值得我敬佩的人。”刘小才恰巧在这个时候来叫她回水利局。闻雅洁低头踏上归程,说:“白乡长,有空请来家中坐坐。”

白月英牵挂着闻雅洁的安危,派秘书专程护送她到水利局,然后赶到县里向领导汇报水库上的情况。闻雅洁走到半山腰,数度回首观望雄伟的水库大坝。白月英果然走到李济源身旁,俩人站在高处指指点点,一副指挥若定的样子。真不知道刘秀兰看到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又会做何种感想。

李济源的工作任务已经完成,收拾好用品来向白月英辞行。潇湘水库作为这次维修的重点工程,县里点名要他来把关,尽量把隐患消除在萌芽状态。他不负上级的重托,一连二个月吃住在工地上,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白月英亲自送他下山,以示乡政府对他的感激之情。她稳步走过剪草河上的小桥,说:“我们此时分别后就要各奔东西,若想相见还得等到数年之后。”她似有满腹心里话要说:“让我再送送你吧,分享一下山林里的清新空气。”

李济源在桥头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云遮雾绕的潇湘乡,淡淡思绪似水流,说:“你要调到别处去工作,离开这片热土啦。”

白月英大方地说道:“我已经接到正式通知,县委选派我去党校进修,下个月就要动身到省城学习。我们今后要互通消息,只能靠鸿雁传书了。”

“你又要高升了?”李济源觉得自己有些敏感,怎能当着一位女同志的面问这样幼稚的话,说:“我应该恭喜你才对。你在党校深造数年,再见面时应当刮目相看了。”

白月英平淡地说道:“还不是跟你一样,我学成之后还得回到县里来干老本行。”她面向宽广的曲靖坝子,说:“我们还会成为老战友,共同装点这美丽富饶的珠江源。”

李济源便想送点礼品给她以示庆贺,搜遍全身并无长物,抬头之际却见山崖上面透出一抹红色。他让白月英稍等片刻,独自爬上山崖四处寻找,好不容易在密林深处采得几枝含苞欲放的山花。他扯根青藤捆在腰间,顺着原路溜下山坡,把鲜花递到白月英面前,说:“我也没有什么礼物相送,就把这些花献给你吧。祝你大展鸿图。”

白月英微闭双目,将脸埋在花丛里,嗅着淡淡的清香,心情就像晴朗的天空一样格外舒畅。她头一次接到别人送的鲜花,居然是暗恋已久的异性朋友,刹那之间好似回到了少女时代,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温馨与浪漫。她真想能够和他并肩走下去,直到天荒地老。她正在想入非非之际,忽闻山道上传来呼唤声。

“济源哥,你怎么才走到这里,叫我找得好苦啊。”刘秀兰一路跑来累得脸面泛红,大汗淋漓地赶到他们面前,说:“我刚才在半道上遇见闻雅洁了。她说你还在山上忙活。”

白月英又回到了现实中,说:“真不害臊。你们还没结婚就喊得这么亲热。等到成了一家人,只怕要天天粘连在一起啦。”

刘秀兰早已注意到她手中的花束。她并不怎么在意,李济源只不过是送了友人几朵山花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她深知李济源的秉性,他在跟女同胞交往时绝对没有邪念。让他们在山间小道上浪漫一回也无伤大雅。她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说:“我就喜欢这样叫他,并且要喊上一辈子。”

白月英也被她逗乐了,说:“你急急忙忙地来找李济源,肯定是有要事和他商量。我先回避一下,不影响你们谈正事。”

“白姐姐,你不要走。”刘秀兰飞身拦在路中央,挽住白月英的胳膊不让她离去。她提高声音说道:“我还有话要说呢。”

白月英心头一震,暗思刘秀兰莫非想借题发挥,撕破脸皮大闹一场。细观之下她并没有要大动肝火的迹象。她笑吟吟地昂起头,说:“你又要搞什么新花样了。”

刘秀兰抬起天真无邪的眼睛说道:“眼看要到春耕大忙季节了。我爹想买头老水牛来犁地,顺便和村民们换上几个工,把今年的稻谷栽下去。”

白月英已经猜到她是想来借钱,说:“刘大伯的立意是对的,山上的水田还得靠人力加耕牛来栽种。”她十分重视农业生产,说:“我也来为刘大伯鼓劲加油,借给秀兰妹妹五百元。你以后可要连本带利还给我哟。”

“不必麻烦白姐姐啦。”刘秀兰摇着双手说道:“你帮我动员一下李济源,让他拿出些稿费来就够用了。”

李济源急忙劝阻道:“你马上要到省城去学习,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这些年还有点积蓄,有能力拿出一千元钱给他们买牛。”

白月英把朋友送到剪草河畔,站在岸边与他们依依惜别。她能从基层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升迁上来,除了运气之外还得益于良好的群众关系,也算是阅人无数的女干部。她慧眼识英雄,认定李济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对他常怀敬贤爱士之心。她这次去党校深造,归来后定能受到重用。她已经在心里拟定了将来辅佐自己工作的人选。李济源的大名位列榜首。

河口村里的瓦房在太阳的照射下泛出青色的亮光。拴在道旁的老牛卧在大树下面静静地反刍,数只山雀跳上它的脊背玩耍。勤劳的农民陆续走出村庄下地干活了。

他们来到村口,隔着一条水沟看见董红艳蹲在地里育苗。她今年打算在山坡上多栽几亩烤烟,给未出世的小宝宝多准备些新生儿的用品。刘秀兰赶到沟边,说:“嫂子,你脚下的泥土开始松动了。你要加倍小心啊。”

董红艳直起腰,不停地摆弄着手里的营养袋,整个身体更加笨拙。谁都能看出来她是一位即将临盆的孕妇。她抹去手背上的污泥,说:“我再忙一会儿。你们上屋里去坐吧。”

李济源心存怜悯地说道:“你大嫂快要生了,还得下地干活。那帮男子汉都干什么去了。”

刘秀兰司空见惯了这种情况,说:“我们村的女人都是这样挺过来的,不像你们城里人娇贵。”她绕过水沟要去帮嫂子干活,说:“你也忙了几天啦,先到我家喝口凉茶清清火吧。”

李济源含笑步入河口村,一路行来但见家家户户紧锁房门,道路上连个小孩的影子都没有。这就是春耕大忙季节的农村,孩子们全跟着大人上山干活去了。静谧的村庄里唯有风声和鸟啼,以及满天纷飞的柳絮。

李济源深感自己太不了解农村,还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大发牢骚。没等他进屋,刘秀兰扶着董红艳匆匆赶来。董红艳打开铁锁,姑嫂俩人悄然爬上小楼,再也没露面了。何花紧随其后登上二楼,支使女儿下来陪他喝茶聊天。

刘秀兰数次抬起眼睛盯住楼板,好不容易盼到母亲走下楼来。她悄声问道:“嫂子还好嘛。”

何花急得满头大汗,说:“她快要生了。可家里连个大老爷都没有,你叫我如何送她上医院。”她颤抖着双手说道:“你帮忙收拾几件衣物,赶紧陪妈把她送进城去。再晚就来不及啦。”

李济源冲到院子里,从柴草堆上抽出两根结实点的木棒,说:“我去绳子上拿几件结实点的衣服来做个担架。你们到村里动员几个小伙子,大家轮换着抬她进城。”

柳花反手将他推出门,说:“你别跟着添乱了,若想帮忙就去把他们爷俩找回来。老爷子中午说要去金雀花挖田;小祖宗被三元村的人叫去给猪牲口看病。”她特意交待道:“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向旁人透露风声,若是多一个人知晓,就会多耽搁一个时辰生孩子。乱讲话会让我儿媳妇难产的。”

李济源首先赶往三元村,一路小跑着从前村喊到后村,未曾听到刘秀丰的半句应答之声。自从踏进河口村以来,他第一次怒火中烧,感到刘秀丰真是个不懂事的大男孩。何花在家里急得火烧眉毛,他老兄却四处游玩不想归家。

李济源转身奔向那个开满黄色小花的山坳。刘百泉正在春风里挥舞条锄挖稻田,打算借助阳光的威力消灭越冬的病虫害,好在春分时节放水泡田。李济源本想道出实情,又怕老人家闻讯后着急上火。

刘百泉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说:“刘秀兰找到你了吗。”他觉得这样问话有点太直率,另外换了个方式说道:“你不在水库上工作,又跑到村子里来偷懒了。”

李济源紧走几步,说:“水库上的事早忙完了。”他看到周围还有三五个农民在田里劳作,唯恐泄露了消息给孕妇带来麻烦。他只好遵从长辈的嘱咐,说:“我今天回城,正巧路过河口村,来找你商量点事。我们回家再谈吧。”

刘百泉见他跑得气喘吁吁,不像是个悠闲自在的人,说:“你刚从大山里走出来,不在我家里歇着,赶到这里为了什么事。是不是董红艳要生了。”

李济源跳进稻田,几乎把嘴唇贴到他的耳朵上,说:“刘秀兰和伯母已经送她去医院了。她们临走时让我来向你老人家道喜。”

刘百泉丢下锄头,翻身爬上田埂,跪在荒草地上撮土为香,朝着东方连磕三个响头。他昂首对天高声喊道:“我刘家就要有后啦。”他的肺活量超乎想象,这句发自肺腑的呼声在山林间久久地回荡着,惊飞了树梢上的小鸟。刘百泉依然把传宗接代看作人生的首要大事,老实人也会在这种时候借机放纵一下情感。他回头问道:“她们婆媳俩走的时候带钱了吗。”

李济源的心灵受到深深的震动,他在蹉跎岁月里进退两茫茫,婚姻和事业毫无建树。他此时正在懊恼无及,只能答应进城后立即给她们送去。刘百泉无声地笑了,没有当过爹的人那里见过此种场面,一时慌了手脚也是难免的事。

午后的阳光散发出温暖的光线,河边的老梨树上传来喜鹊的叫声。李济源健步如飞直奔河口村,刚进村子就遭到两条狗前后围攻。他正在无计可施之际,突见刘秀兰从山坡上跳下来,大声喝退狗群。他抢先问道:“你们还没有动身。”

刘秀兰面带笑意,迎接父亲的到来,说:“我嫂子已经生了。还是个小男孩。”

刘百泉大喜过望,慢慢舒展开双眉,老天果然有眼,头胎就添了个孙子,怎不叫人乐开怀。他仔细想想又觉得有点不对劲,说:“你嫂子在那儿生的孩子。”

刘秀兰低下脑袋说道:“我们刚出村子,嫂子就腹疼难忍了。我和娘只好把她扶到路边的庄稼地里,用玉米桔杆搭建临时产房。我们还没来得及找上个帮手,孩子就出生了。”

刘百泉颤抖着嘴唇追问道:“孩子还好吗。你嫂子没出意外吧。”他看眼天边的浮云,只求老天保佑诸事顺利,说:“你哥哥呢。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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