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风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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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才大惊失色,无颜面对昔日的好朋友。他倒退数步后,一扭身子钻进人群里跑远了。刘秀兰气得七窍生烟,拔腿欲追想把他揪回来问清楚事情的起因。她刚转身就和一位女子撞个满怀,俩人同时揉着肩膀呼痛。

周围的干部群众围拢过来,准备在两个人评理时替乡长作证,是外面来的野丫头碰伤了白月英。他们在集市上见得多了,有些人因为一言不合就破口大骂,甚至拳脚相加的事也时有发生。白月英是潇湘乡的第一任女乡长,任何争吵都会损坏她的威信。维护好她的声誉有助于提升乡政府的形象。

刘秀兰站直身子,说:“月英姐,我们又在这里见面了。你的胸口还疼嘛。”

白月英看定面前的女孩,说:“姑娘,你认识我吗。我们以前在那儿见过面。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

刘秀兰被她问得面红耳赤,只好如实相告道:“月英姐,我是刘秀兰。你记不起来了嘛,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宿舍里帮李济源整理床铺。那是七五年的事了。”

白月英将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说:“果真是女大十八变,我们秀兰都长成大姑娘了。别怪姐姐眼拙,数年不见都差点把你的模样给忘了。走,上我家去喝杯清茶。姐妹们相聚应该以礼相待。”

围观的人都被喜剧性的一幕逗乐了,哄笑一声相继散去。白月英拉着她行上三五步,说:“我听说李济源回来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可别忘记我哟。我得好好地庆贺你们的新婚之喜。”她走向乡政府,说:“你们村的曹苇已经报名参选村民小组长。你回去后要跟他家搞好关系。”她看到刘秀兰面带难色,另换一种谈话方式说道:“你们那里的农村改革工作搞得怎么样了。农民们都有那些诉求。”

刘秀兰理顺思绪,说:“大家都知道改革开放会给农村带来好处。许多上了岁数的老汉过惯了集体生活,一下子放开手脚又感到有点不适应时代的变化。中年人认为缺少了上级的安排,分开来单干又怕种不好地。大家都指望能多分点紧靠龙潭的稻田,灌溉起来方便一些。”

白月英马上明白过来,道:“这么说来龙潭在他们的心目中依然至关重要。大伙还要靠它搞好农业生产多打粮食。”

刘秀兰用手按住挎包,说:“农民们满脑子想的都是粮食,丰年有吃有喝心中不慌,遇到洪涝干旱急得火烧眉毛。谁都巴望龙潭有个好的归宿,能够掌握在我爹手里物尽其用。”

白月英听她一席话已知人心向背,说:“秀兰妹妹,等忙过这一阵子我会抽空上你们村走访乡亲们,秉公处理村民所关心的问题。”

刘秀兰离开潇湘村,搭乘一辆拖拉机进城。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知李济源,让他也分享一点自己的快乐。如果没有李济源的引导,她很可能会和白月英失之交臂,那有今日的荣耀与幸福感。

李济源拿出一个月的工资给她置办衣物。他们再过半年就要成亲了,他准备把刘秀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心上人在娘家过好最后一个冬天。除此之外,他还承诺会在实行联产承包制的当天赶到河口村为岳父助兴。

刘秀兰满怀希望地翻山越岭,抄近路直奔河口村。她经过龙潭时遇到父亲收工归来,顺手接过他的锄头扛在肩上,说:“爹,我没去大姐家。不过我见到白乡长了,她再过几天就要来我们村走访民情。”

刘百泉看见她手里提着包裹,便知女儿赶到城里去会情郎,说:“你就要嫁人了,应该欢欢喜喜操办婚礼。村里的事有我和你哥担当,你就不要再操那份闲心啦。”

刘秀兰想想父亲的话也有些道理,自己嫁到城里去就不用再瞧别人的脸色行事,说:“爹,我从明天起和你一块上工收工,免得在路上被小流氓骚扰。”她多少有些放心不下,说:“李济源要你们随时注意曹苇的动向,别让他和张仁暗中联手抢走了龙潭。”

刘百泉也在为此事犯愁。农村实行民主选举是众望所归。其他人在这个敏感时期尚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为生产队的会计他只能和刘百坚共进退,稍有差池就会影响到选举结果。他走进自家小院,说:“但愿老天有眼,能够得到贵人出手相助,及时化解这场危机。”

火烧云在落日的烘托下红遍半边天,金色的光辉射进窗户。村头的大喇叭开始播放音乐,轻快的圆舞曲回荡在田野里。刘秀兰哼着歌曲登上二楼,乘兴收拾打扮一番。她一边打量着镜子里的倩影,一边和着节拍跳起交际舞,兴奋之余又从床上抓起个枕头抱在胸前当作舞伴左旋右转,踩得楼板山响。她正在自我感觉良好时,突闻窗外传来近似耳语的话音:“真美啊。”

舞蹈嘎然而止。刘秀兰马上清醒过来,有人在窗外窥探自己的闺房。她一个箭步冲到窗前,发现是刘小才趴在窗户上张望。她跺着脚骂道:“你这个臭流氓,竟敢偷看我换衣服。”

刘小才被逮个正着,吓得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刚从你家门前经过,听到小楼上响起异常的声音,以为是楼板要塌了。我偷着爬上来看看屋里出了什么事。”

刘秀兰恼羞成怒,只恨手头没有打人的家伙,便将枕头朝他掷去,说:“我打死你这个色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欺负妇女,到处惹是生非没有个正经样。”

刘小才把头一缩,翻身摔下地去,跌得两眼直冒金星,说:“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别大声嚷嚷啦。叫人听见我还有什么颜面在村子里走动。”

刘秀兰快步抢下二楼,从父亲身边一闪而过,抄起扁担追出门去。她直呼刘小才的诨名,说:“小奴才,不要走。我今日非要打断你的狗腿。”

刘小才自知理亏,拍拍屁股上的泥土站起身来,望着来路抱头鼠窜。他在半坡上差点和刘秀丰相撞,又是作揖又是求饶地绕道而行。刘秀兰紧追不舍,却被哥哥在中途拦下。她看到未来的嫂子也在场,脸上多了几分羞涩。刘秀丰等到肇事者转过墙角不知跑到那里去了,才放妹妹前去追赶。

董红艳闪过一边,说:“你妹妹在村庄里大呼小叫,舞枪弄棒地追赶小伙子也不嫌丢人。”

刘秀丰拉拉她的衣袖示意隔墙有耳,说:“她们从小是伙伴,整天举着棍棒追过来打过去的闹成一团。父辈们早看惯小孩子的把戏,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董红艳赶快低下头,说:“我听说那位小伙子还在暗恋你妹妹。”她紧走几步,说:“刘小才他爹正在竞选村长。你妹妹大闹一场对谁都没有好处。她夹着尾巴进城了,留下我们来收拾残局。”

刘秀丰宽慰道:“你别小题大做,问题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严重。这次是民主选举村里的领导人,少了我们的支持他能登上宝座吗。”

董红艳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并不了解村子里的情况,说:“你认为他不会因小失大,最终做出某种妥协,不再为难你们家。”

刘秀丰带领她走进院子。他有充分的把握可以认定曹苇会落选。村里有很多老人看不起来招亲的小伙子。曹苇真有本事的话应该在故乡成家立业,何必跑到河口村混饭吃。他连家都管不好,如何处理整个村庄的事务。今年的冬天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季节。

刘百泉与老伴经过多次商量,选在午后敲开一扇紧闭的院门,准备拜访堂妹一家人。刘小才见到他的面羞愧得无地自容,以为他们是上门来兴师问罪。刘百灵以身护住孩子,不想让他受到半点伤害。曹苇连忙端茶倒水,极尽讨好之能事。

刘百泉首先亮明观点,说:“我今天不是来追究谁的过错。只是有些事必须当着你们的面讲清楚,免得以后再产生误会,弄得大家不好相见。”

刘百灵拖动板凳往前挪上两步,说:“大哥,刘小才知错了。请你看在我的薄面上就不要跟小娃娃计较。我们全家都会感恩不尽的。”

“她们从小以姐弟相称,打打闹闹本是常事,偶尔玩过头也可以原谅一二次。”刘百泉大度地说道:“我们的儿女都长大了,应该懂得男女有别,下次不许再犯错。”

刘小才自恃有爹娘撑腰,说:“我是真心爱秀兰姐的。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一点机会表露真情,先听听我的心声再做决定。也许我才是最好的人选。”

刘百泉还想与他评理,说:“李济源这次去上大学,毕业后原本可以留校工作,也有条件在大城市里找个对象双宿双飞。他抛弃了舒适的生活和继续深造的良机,坚持要回到家乡和刘秀兰相会。他们俩人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啊。既然郎有情来妹有意,胜过你的单相思何止十倍百倍。”

曹苇尽量缓和气氛,说:“李济源十分优秀,又不愁娶不到媳妇,就应该发扬一点风格把秀兰让给我家,聊慰刘小才的日夜思念之苦。我们结成亲家后还能解除争夺龙潭的纠纷。反正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来。我可以让刘小才上门招亲。他住在那家都无所谓,生出来的孩子再也不必认祖归宗。”

刘百灵也在一旁帮腔,说:“李济源干嘛要跟我们过不去,跑到村子里来捣蛋。他纯粹是饱汉不知饿汉饥,非要断了我儿子的念想,一顿棍棒打散有情人。”

刘百泉轻弹烟灰,说:“这个臭小子曾经在乡上说秀兰非要嫁给一个小老头,都快把她给气哭了。她伤心地跟我说刘小才让她受尽屈辱。谁家的父母愿意把掌上明珠交给这种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人。”他的言行有点过激,说:“大妹子,法律上禁止近亲结婚,不论是姑表姐弟还是姨表兄妹俱在此例。违法的事我们可不敢干。”

曹苇如同被针扎似的收紧嘴唇。刘百泉把婚姻法都搬出来了,彻底斩断了刘小才的非分之想。他重新撕开包香烟,还要留客人多坐一会儿,说:“老哥,这些年全得你照顾,不嫌弃刘百灵体弱多病,尽量安排些力所能及的活计给她挣点零花钱。我无以回报,在农闲时分摆下二三桌酒席宴请众位乡邻。到时候还望老哥多多赏脸,光临小院来饮上几杯清酒。”

刘百泉接过香烟,说:“老曹,你有啥事就直说了吧,不用跟我躲躲闪闪只讲半截话。你要在村子里拉选票我不反对,搞点吃吃喝喝也无可厚非。还望你能够把一切事情都做在明处,千万别搞见不得人的小动作。”

曹苇大谈两家联手共同管理河口村的好处,并说刘百坚年事已高,不可能久占着村长的职位,总有一天是要退下来的。他正在顺应改革发展的大背景,想要把村民小组长的职权抓在手里,可保当官的名额由刘氏一脉相承。他或迟或早都会当选,手握全村的行政大权后,再加上刘百泉手里掌握着种田的诀窍,吃香的喝辣的任由他挑选。

刘百泉也知道他所言不虚。曹苇仗着他的辈分比一般人高的优势,已经在村子里鼓吹副业能赚钱的致富经。他提出来的种粮食仅能填饱肚皮,要盖房子还得捞外快的办法,迎合了许多小青年急于求成的心理。只要假以时日,再遇上合适的时机,他肯定能高票当选。老人们都要被逐出历史舞台了。

刘百泉心中有事,总喜欢到龙潭边上散步。他坐在树下冥思苦想之际,抬头看到刘百坚陪着位女干部从小路上走来,待到两个人转出小树林才看清楚是白月英。他急忙起身相迎,道:“白乡长,谢谢你在乡上帮了小女的忙。”

白月英没有停下脚步,说:“刘大伯,不用客气。我都知道了。”她看眼幽静的潭水,率先从西边的小路进村,途中经过曹苇的家门口。她想进去坐坐,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找候选人了解些情况。”

曹苇亲自把白月英迎进家门。上级领导的到访让他受宠若惊,赶忙唤出妻子作陪。他一直在心里琢磨乡长此行有何目的,说:“白乡长,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白月英坐在他的对面,说:“老曹,你这次竞选村民小组长有什么具体的措施。能否说点施政纲领来听听。”

曹苇取出个小本子,翻过两页照本宣科地讲上八九分钟,大多是些老掉牙的套话。他最后归纳道:“我这次若能当选村民小组长,首先要搞好村里的团结,带领大家向前看,多打粮食多交公粮。”

白月英提醒他要脚踏实地,说:“你务实点,就从这次联产承包到户讲起。村里的农民都单干了,每家每户都在靠天吃饭。他们心里面在想些什么,最关心的又是那桩事。你应该比我们清楚。”

曹苇照实说道:“我明白乡长的意思。在我们村大家想得是旱涝保收。离开了龙潭谁心里都会打鼓,担心今年的粮食能否获得丰收。”

白月英进一步开导他,说:“这就是民意。人们都在盯着刘百泉,指望他能够借助龙潭的启发预测全年的洪涝干旱。你也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应该懂得老百姓手中无粮的苦处。”

曹苇还想挽回面子,说:“白乡长,你是没有见过。在前些年刚到三月份,我们这里就热闹起来,十里八乡的农民都提着礼物赶往河口村。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来请刘百泉搞封建迷信活动。”

白月英语重心长地说道:“吃饭不是小问题,它关系到社会稳定。我们的干部都要体恤民情,他才够格为民执政。政府的工作就是要让每一个人都有饭吃有衣穿,逐渐富裕起来。”

曹苇或多或少品出点味道,说:“白乡长真是高瞻远瞩,具备统筹全局的眼光。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

刘小才已经得到消息,悄悄地溜进堂屋,依偎在母亲身边不吭声。白月英知道刘百灵是个睁眼瞎子,她再环顾屋内几乎空空如洗。河口村的农民还处在温饱线上,家里一旦有了病人,那来多余的闲钱给患者治疗。她满怀同情地说道:“你得的是白内障吧。我们国家正在实施复明工程。等到有机会的时候我替你申请个名额。”

曹苇如同遇到救星,差点就要给她下跪。他未曾开口已是满眶热泪,说:“白乡长,你就帮帮我的妻子,让她早日得见青天。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白月英在临走前丢下一句告诫他们的话,说:“老曹啊,你也参选了,凡事都要多用点心,留意村里的动向。谁胆敢破坏农村的改革,我定要惩办捣乱者。”

曹苇没有把她的暗示放在心上,儿子远在城里上班,河口村即便闹翻了天也与他无干。他出于礼节亲自将乡长送到门外。白月英请他留步不必远送了。

刘百坚并未走远,带着刘百泉等候在半路上。白月英是他请来的客人,村里就有责任保证乡长的安全。他看看天色不早了,说:“白乡长,我马上派饭,然后叫人送你回去。”

白月英径直往村里走去,说:“不用麻烦乡亲们了。我们就上刘百泉家去吃顿便饭。我今晚还要和刘秀兰妹妹挤在一张床上讲半宿的悄悄话。”

白乡长夜宿河口村的事很快传播开了。刘百灵已经嗅到某种气息,和丈夫关起门来商讨对策。张仁从城里来说争龙潭是上级的意图;白月英在他们家里不怒自威。乡政府和某位领导的意图起了冲突,弄得他们五心不定,最终输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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