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农家幽情(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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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静拿起一只大黄梨,削完大半个梨皮又放到竹篮里,说:“妈,你是几时改变了主意。事先又没有个征兆,弄得我们措手不及。这事恐怕不太好办。”

“你妈我难啊。”何花凑到女儿耳边说道:“常言道养儿防老。我和你爹只有你弟弟这个儿子,从小娇纵成性,是个不成器的东西。董红艳摆明了又跟婆家不是一条心,等到她过门后岂不是要闹得四分五裂。与其日后受罪,不如现在就断了这段孽缘。大家相安无事,才能轻轻松松地过好日子。”

刘秀静拿起水果刀继续削梨,说:“你跟我讲小董有那点不好。我可以叫她改正就行了,何必要闹得脸红脖子粗,让村里人看笑话。”

何花侧过身子,说:“她的心思深的很,时常都在算计我和你爹。这个人表面上不动声色,遇到事情就拿你弟弟当枪使,软刀子宰人不见出血却让你痛在心里。她得了好处还躲在暗地里偷笑,让你抓不到她的把柄。”

刘秀静丢掉梨皮,说:“她只是个小姑娘,能有多大的心计,左谋划右盘算还不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她将果子敬奉给老母,说:“当家的人依然是我爹,你何必去操那份闲心。”

何花咬口鲜梨,说:“你爹纯粹就是头牛,人家要留着他泥里水里好使唤。现在还不到卸磨杀驴的时候,他的生活暂时没有忧虑。只是苦了你的老娘,今生再也得不到安宁,迟早要愁白了头。”

刘秀静只因事起仓促,原先丝毫没有思想准备。她随便找上个借口婉言拒绝道:“结婚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我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再给你回话。”

何花见她面带难色,便知其中存在着很大的变数,说:“你可要替娘多想想今后的生活怎样过。儿子既然没有本事,讨个媳妇又与我分庭抗礼。你们几姐妹不在我身边,老了谁来端饭递水,早晚要成为苦命人。”

刘秀静深知此事关系重大,连夜返回城里和丈夫商量对策。她推开屋门第一眼就看到董红艳在辅导儿子做作业。刘秀静不用深究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是丈夫让她过来听候消息。

董宁康听到门响,系着围裙走出厨房来问妻子是否用过饭。他是个精于计算的小手工业者,常年累月都在敲打白铁皮的双手布满了老茧。他能娶到刘秀静为妻靠得不是本事而是运气。董红艳又得到他的引荐才认识了刘秀丰。复杂的人际关系一旦处理不好必将带来难于预料的恶果。

刘秀静倍感劳累,说:“董红艳不知为啥事得罪了我父母。他们打算退了这门亲事。”

董宁康感到十分意外,打盆热水替儿子洗脸洗脚,吩咐他早点进卧室睡觉。他这样安排的目的是腾出时间来让堂妹思考清楚,这桩婚姻是否还要进行下去。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听候董红艳的决断,去留全在她的一念之间。

董红艳在此守候半宿,等来的却是这种结果。她又羞又恨地说道:“我和刘秀丰处得好好的,两个人都在谈婚论嫁了。他们不该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董宁康也为堂妹叫屈,说:“我们红艳论长相论本事那点差了,少说也是一把干活的能手。她既能吃苦又会持家,不管那个方面都比刘秀丰强上十倍。你们家为啥要说三道四嫌弃人。她看中你弟弟是个独儿子,以后少了兄弟来争房产,才执意要嫁过去的。就把你爹妈美得眼睛都瞪到脑袋上,耍手段作弄弱女子。”

刘秀静怒火中烧,说:“你堂妹可是谈了几次恋爱也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那一点比我弟弟强了。”

董红艳不失时机地说道:“大家谈正经事,不要互相攻击好不好。你们再打多少口水战也无济于事。”

刘秀静气呼呼地坐在桌子旁边想主意。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总得找个万全的方法解决问题才不至于伤了两边的和气。

董宁康进一步说道:“董红艳嫁到刘家是跟你弟弟过日子,又不是和你爹娘生活。他们凭什么要横挑鼻子竖挑眼,一点也不为后代着想。那家老人不是希望子孙兴旺,娶个能干的人又有那点错了。除非他们想让你弟弟窝窝囊囊过一辈子。”

刘秀静耐心地解释道:“我母亲是担心今后的日子难过。万一家里闹得乌烟瘴气,反而要拖累几个女儿时常往娘家跑。”

董宁康固执地说道:“你们能这样想就对了。父母不单是那一个人的,无论是儿是女都应该尽到责任。按照你们农村的风俗儿子结婚后就会分家。他们只能指望你弟弟对老人好就该满足了,何必再依靠儿媳妇。你妈的要求也太不近人情了。”

董红艳随即说道:“我和刘秀峰是真心相爱。他曾经说过非我不娶,我也非他不嫁。你们却要想方设法拆散我俩,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刘秀静细细观察董红艳的神情,她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心中又生出许多同情。一位年纪青青的姑娘肯为弟弟殉情,两个年青人也算是情真意切,谁还忍心棒打鸳鸯两边飞。

今年夏天,她跟随丈夫到他叔叔家做客,正巧和这位姑娘坐在一起吃饭。她从侧面了解到董红艳勤劳能干,有心说给弟弟做媳妇。董宁康更是一拍即合,出面做媒把堂妹介绍给刘秀丰。自打俩人认识后,刘秀丰几乎被她迷住了,彼此爱得死去活来,便与姑娘私订终身。这桩婚事是她提出来的,现在因为母亲的反对就要宣告失败,对内对外都不好交待。母亲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全然不顾儿女们的感受。她既然是在跟自己商量,断断不会以死相逼。权衡利弊取其轻。刘秀静只好得罪长辈来成全弟弟的姻缘了。

刘秀静安顿好孩子,选择黄道吉日返回娘家,借口要帮父母秋收秋种。她想借机在村里多呆一些时间,把刘秀丰的婚事早日订下来,免得今后又起波澜。

秋天是农村最忙的季节。刘秀丰待在厨房里淘米洗菜,父母和小妹都到田里收割稻谷去了。母亲真是偏心眼,常年让独生儿子留在屋里煮饭喂猪,干些轻巧的家务事,使唤刘秀兰上山爬树砍柴,春季种地秋季下田收庄稼,娇儿如何能够成为家中的顶梁柱。刘秀静放下挎包,说:“他们都上那儿去了?你一个人缩在屋里不嫌寂寞吗。”

刘秀丰把砍好的劈柴塞进灶膛,说:“他们全都挣工分去了。”他使劲捅掉炉灰,好让灶火烧得更旺,说:“姐,你今天是为董红艳的事而来的吗。你就帮帮我吧,千万别让我在众人跟前丢面子,连个相好的姑娘都守不住,反而让妹妹提前结婚。我今后在村子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刘秀静挽起袖子帮忙,说:“小弟,你要在外面多经些风雨,练得一身好本事,才能挑起家里的大梁。不要总是缩在父母的翅膀底下贪图安逸。”

刘秀丰并没有感到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说:“小妹最怕做家务事,整天就想出外干活。家中总得有人烧火煮饭嘛。”

刘秀静暗自摇头,父母果然把弟弟惯坏了,凡事都要让他三分。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人还能娶到董红艳做媳妇,真是磕头遇到天了。姐弟们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到了天黑时分。刘百泉带着妻子和小女儿下工归来,全家人坐在灯下吃饭。

何花心知肚明三女儿所为何事而来。她打发小女儿出门,说:“秀兰,你也累了一天,出去找朋友们聊天。有事我会叫你。”

刘秀兰不想插手家务事,自往村中寻找相好的姊妹玩耍。刘百泉打开烟荷包准备过烟瘾;刘秀丰站在桌子旁边静观其变,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才会站出来表态。刘秀静也不避嫌,说:“妈,我们平心而论,秀丰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晓。弟弟从小受到万般宠爱,凡是有好吃的好穿的全让他一个人挑选,剩余的才是我们几个姐妹分享。他下地干不了重活,在农业生产方面难于独挡一面,根本支撑不起刘家。倘若没有一个真心爱他的人,平常的农村姑娘又有谁能够容忍他一身的坏毛病,只怕不出三年,就会闹得夫妻反目。”

“你讲这些话的目的无非是想吹捧董红艳。”何花当面质疑道:“你真是替我们着想,就该叫董红艳早点嫁进刘家,也好在村子里多分些田地。比你抬举她管用十倍。”

刘秀静的声音因为强行辩论变得嘶哑了,说:“她父母养育了女儿二十多年,总不能拱手把她送给别人家嘛。他们要把姑娘的田地留下来也是情有可原。”

“我嫁了三个姑娘得到什么好处。”何花高声反驳道:“你的两个姐姐不用讲了。我们勒紧裤腰带供你读了十二年的书。在七十年代要培养一个高中生谈何容易。我和你爹省吃俭用连双像样的鞋子都不敢买,从牙线里省下钱来给你交学杂费。你才成为我们家乃至河口村学问最高的女状元。你进了城又给我们带来多少好处。”

刘秀静尽量避免和母亲正面交锋,说:“我的父母是世界上最通情达理的人。你们既然能为女儿操劳,现在更应该替儿子着想,放弃龙潭多要几亩田地。一家人同样能过得幸福美满。”

“我准备用刘秀兰的份额换龙潭。”刘百泉坚守住自己的底线,说:“你妹妹心甘情愿听从我们的安排。这事跟娶儿子媳妇扯不上半点关系。”

何花举起双手赞同老头子的主意,进一步威逼刘秀丰别想和父母渐行渐远。刘秀静开始鼓动弟弟,让他站出来争取自己的正当权利。刘家因为意见不和分成两个阵营,爹娘与子女互不相让几乎吵成一团,左邻右舍纷纷赶来劝解。

刘百坚开会回来,刚进村子便听到刘百泉家中人声嘈杂。他们俩人在队里担负正副职,好搭档屋里出现情况他岂能坐视不管。人们看到老领导来了,很有礼貌地给他让道。他的威望在这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说:“你家的情况十分特殊,即使是吵到天亮也分不出胜负。我劝你们先冷静思考一下各自的诉求,再找时间开上个家庭会,也许能形成共识。”

“我那儿冷静得下来。”何花得理不饶人,说:“村里马上要分田了。刘百泉要用小女儿的户头换取龙潭,我们就少了一个人的田地。董红艳再不把户口转过来,我家三口人的耕地要养活五个人,还有以后增添的孩子呢。这才是我们娘俩争论的焦点。你总不能让我们带着这个后患无穷的创伤过日子吧。早些治愈溃疡比晚点疗伤好多了。”

刘秀静仔细分析了当前的形势,爹是站在母亲的立场上讲话,自己和弟弟结成了统一战线,双方的力量对比是二比二,造成谁也占不了上风的局面。要想在这个敏感时期争取到父亲的支持几乎是不现实的事。与其处在被动挨批评的地位,不如听从刘百坚的劝解,等过了这阵风头在年关临近之时卷土重来。她表示能够做出让步,说:“行。我们就按大伯说的方法办吧。”

“我这个三丫头精灵着呢。”何花坚持要见到分晓,说:“今晚当着大家的面,最好能把这件事解决了。免得日后又生变故。”

屋内全是刘氏家族的人,有些话可以当着他们的面讲清楚。刘百坚直言不讳地说道:“老嫂子,你们别再争吵了。现在有人要夺村里的权。我们若是在这个时候起内哄,龙潭真的要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

何花认为他在耸人听闻,说:“刘家是这一带的大姓,人口占到河口村的百分之七十以上。不论是上级任命还是民主选举,你都能得到大家的拥护。”

刘百坚年近六十岁,是个壮实的山里人。他从五十年代开始就在河口村掌权,有着丰富的农业生产经验。他不同于村里的后起之秀,总是把土地看得比金钱更重要。他必须保护农民赖于生存的耕地不会流失,确保农业人口的粮食安全。新式农民的眼睛只会盯着财富,认为有了金钱就能买到一切。他用略带夸张的口吻说道:“这次是我们内部在闹分裂。”他当场公布了候选人名单,说:“白乡长今天在干部会上宣布了,我们村参加村民小组长竞选的人是曹苇。”

刘百泉慢慢醒悟过来,说:“怪不得刘小才那天敢来威胁我。原来背后是有他爹撑腰。”

他们的看法归于一致,儿女的婚事暂且放在一边,先集中精力办好选举工作。刘百坚邀请他到队部商谈正事。主人离场后,刘百泉家里的风波也逐渐平息下来。

他们信步来到队部,灯火通明的南屋里异常热闹。刘秀兰正在和秦娣达、丁菊与史娅四个同龄女孩打牌。五六个小伙子围在旁边观战,不断发出助威的叫喊声。刘小才的行为有些过激,竟然从刘秀兰手中抢着出牌。刘秀兰玩性正浓,全然不知他站在身后瞎指挥。

刘百泉看到这一幕难免火冒三丈,说:“秀兰,你真是牌长,成天只想着玩扑克,干活却偷懒耍滑。”

秦娣达坐在上首,看到手中的牌太差,再接着打下去非输不可。她乘势将扑克撒到桌上,说:“不玩啦。芝麻开花,各回各家。刘长文,你送我回去吧。”

刘秀兰急忙跳将起来,无意中碰到刘小才的左臂,弄得他连声呼痛。刘秀兰方知父亲发火的真正原因。她等到众人散尽,随手熄灯关门,尾随父亲走出来,说:“爹,你找我有什么事。”

“爹已经把你许配给李家。你更要学会自尊自重,不要再像个野丫头四处瞎逛。”刘百泉避开众人的目光,说:“姑娘家的行为不检点就会有失雅观。你今后离刘小才远点,最好连面都不要见,别让他想歪了惹出其它事,传扬出去坏了名声。”

刘小才不知好歹,从后面赶上来说道:“秀兰姐,我顺路送你一程。”

刘秀兰加快脚步去追众位姑娘,说:“不用啦。我和秦娣达一起走,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刘小才大声质问道:“我从小和你是好朋友,几时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干嘛要像防贼似的离我远远的,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你以前只是我的小弟,不论走到那里都是个跟屁虫。”刘秀兰尽快和他撇清关系,说:“我们现在都长大成人,已经到了男女有别的时候。你不要再跟着我献殷勤。”

刘小才受到了冷落,了无情趣地行走在坡道上。他对刘秀兰的思念依然萦绕在心头,爱慕之情超过了任何单相思的人。坚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配得上刘秀兰,其余的追求者全是些别有用心的人,只不过是想利用姑娘成熟的身体传宗接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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