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剑庐行┃隐隐然的不妙预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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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得?

跟了沈独这么多年,裴无寂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最惜的就是这一条命,若没要事轻易不犯险。

可现在为着区区的三卷佛藏,竟敢去天下会?

裴无寂一身暗红的衣袍上透着一种压抑又死寂的气息,身体则犹如他握紧的手指那般紧绷着,看沈独的目光里,已然沉着几分嘲弄。但很快,这几分嘲弄就变成了一种近乎于深切的悲哀。

他问:“你**神诀,是不是要大成了?”

沈独看着他,无言。

于是裴无寂什么都明白了。

那突如其来的感觉,约莫是心如刀绞,让他身子都跟着晃了一下,那嘲弄和悲哀都不见了,只剩下满面的颓然。

他来了。

说了几句话。

又转身走了。

沈独便坐在那榻上看着他寂寂然离去的背影,很快又听到外面响起了凤箫惊讶的声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谁准许你过来了,又想要干什么!你……”

然而裴无寂约莫是没搭理她。

脚步声很快去远。

凤箫与别的侍女们的脚步声却近了。

间天崖上的早晨,总是雾茫茫的。

侍女们端着伺候他洗漱的一应器具,随凤箫一道走进来,沈独便一句话没说,洗漱净面,又用过了米粥,却不往外走。

他只吩咐凤箫:“这几日我要闭关,道中有什么事情,都让裴左使、姚右使和崔先生解决。若遇到什么难以决断、意见不一之事,则依裴左使的意思行事。”

凤箫顿时目瞪口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独竟然会在这时候闭关,更没有想到在裴无寂做下那些事情之后,沈独竟然还这么信任他!

这不等于将整个妖魔道都交给了裴无寂吗?

她想要反驳,想要询问,可到底还是被沈独赶了出去。待她将消息递出去,整个间天崖上几乎立刻就炸开了锅。

谁能想得到?

这一段日子以来,人人都以为裴无寂是被架空了,接下来必定没他好日子过。可一眨眼,道主闭关,妖魔道又是裴无寂的了。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不管是有脑子的还是没脑子的,谁也搞不明白沈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连姚青、崔红两人听了这消息都不由紧缩了眉头。

间天崖上,一时是谣言四起。

有人说,永嘉关与顾昭对战,势必消耗了沈独不少的力气,甚至让他受了重伤,才忽然需要闭关;

有人说,裴无寂手段高超,在永嘉关劫走了武圣后人,算是为妖魔道立下了大功,重得道主信任是应该的;

当然,也有人说——

沈独死活不处置裴无寂,无非是色令智昏。只怕是姓裴的不要脸,在床上把道主给哄好了,才有今日。

裴无寂是什么反应,没人知道。

这样的流言蜚语也传不到沈独的耳中,或者说,即便是传到了沈独的耳中,他也不会在意。

小十年了,这样的话还少吗?

不管是他,还是裴无寂,都应该习惯了。

斜风山庄天下会将会在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召开,江湖上早热闹了起来,除了庄主陆帆固定邀请发出去的那些请帖之外,其他的不记名请帖已经是一帖难求。加上今年情况特殊,听说还给妖魔道发了请帖,虽不知沈独会不会去,可江湖上各大势力依旧密切地关注了起来。

正月廿四,沈独出关。

次日下午,寒绝顶议事。

因他原本武学造诣就已经极高,所以众人完全看不出他这一次闭关之后的深浅来,只是下意识觉得一定是比原来更厉害了。

当然事实也的确相去不远。

自**神诀之后,沈独还从未接触过这样高深玄奥的功法,虽只有三章,可这几日闭关只将第一章练了,便觉内力更厚了一分,且比一般功法修成的内力更坚实雄浑。

偶一试威力,虽无一招半式,却如虎啸龙吟,强劲猛烈。

他虽没接触过武圣娄东望,但依据江湖上大部分的传言来看,此人杀人手段极为酷烈,功法也走刚劲的一派,全无半点阴邪之感。所以这三章功法,比起传说中的“三卷佛藏”好像是少了一些,可也未必不是武圣留下的武学精要。

所以沈独对这东西的来历虽有些忌惮,但他从不是想去细究根底的那种人,练了也就练了。

死马当活马医没什么不好。

反正这条贱命也就剩下两年,练不练有什么区别呢?

心里这念头越清楚,他言语和行事上的顾忌也就更少。一整上午的议事里,他说的话都没超过十句,临到结束时才做了一番安排。

斜风山庄在江宁。

这一次沈独一定要去天下会,间天崖上下自然是反对,但碍于他的威压,再大的反对也掀不出什么水花来。

只是该做的准备是要有的。

他特点了妖魔道上最精锐的三堂高手,在天下会之前便秘密往斜风山庄去,另要捎上武圣后人娄璋,以防半路上出什么差错。

而他自己则是轻装简从,先去剑庐。

这是兵分两路,他大摇大摆不掩饰自己半点行踪,暗中妖魔道上的高手却已经带着武圣后人去江宁,保管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正月廿六,沈独再一次离开了妖魔道。

身边带着的人不多,也就三个,同时也是妖魔道上除他自己之外地位和武功最高的三个:裴无寂、姚青和崔红。

凤箫知道这消息不免又哭了一回。

毕竟沈独都把裴无寂带走了,居然不带着她一起去看热闹,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只是被姚青那凶巴巴的眼神一瞪,就委屈地藏起了眼泪,不敢再闹腾什么,只敢嗫嚅着小声让他们回来给她讲,再带点外面新鲜的吃的喝的玩的。

姚青自是不耐烦地应了。

如此,一行四人才终于离开了间天崖,自西北而东南,过了几条险道,终于在两日后的下午抵达了荆门。

荆门临长江踞汉江,倒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只是此地在江湖之中有名声,算来算去,终究是因为这城中一座剑庐。

初时,这所谓的剑庐,不过就是城中一再普通不过的铁匠铺。铸剑师黎炎那时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铁匠。但后来山中忽然发现了一座陨铁矿,终于引得江湖人士纷至沓来。

但怪的是,竟无人能将陨铁打造成兵器。

直到有一天黎炎潜心钻研,终用了特殊的方法进行锻造,这才开启了“剑庐”的传奇。

一晃数十年过去了,昔日的铁匠黎炎已靠着精湛的锻造技术,拥有了江湖第一铸剑师的美名,昔日的铁匠铺也成了如今城中鼎鼎有名的“剑庐”。

明日便是他六十大寿。

数十年来黎炎为江湖上不少高手名士锻造过兵器,人缘极好,更不用说他大寿之日正好还要从寒潭之中起出一柄新铸的宝剑。所以沈独他们到时,城中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

“哎哟,张少侠,又见面了啊。”

“那不是观止门的少门主吗?居然也来了……”

“哈哈,黎老的面子到底是很大的。你们怕还不知道吧?今儿一早就传来了消息,说是蜀中天水盟的池少盟主几日前已经从蜀中出发,也要来给黎老贺寿。还有八卦楼的玄楼主……”

“玄鹤生也要来?”

“这回可真是热闹了。”

……

沈独等四人来得寻常,加之这时候在大街上行走的大多都不是紧要人物,所以也没几个人能认出他们吓人的身份来,只如常人一般穿行在大街上。

初时还好,待听到那几句议论,他便微微一扬眉。

黎炎那老头子在他少年时为他打造了无伤刀,他想着他六十大寿便趁天下会的机会,顺道过来转一圈。哪里能料想,这一回除了自己之外,竟还有这许多的厉害人物要来?

天水盟少盟主池饮……

不正好是顾昭那厮近来最厌恶、最忌惮的人吗?听说是想取顾昭而代之,成为这武林中第一说得上话的那人。

至于玄鹤生?

一想到这人,沈独眉梢便微微一挑,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那个在八卦楼摆阵挑衅整个武林的病瘸子……

“姚青,去打听打听,现如今城中到底是什么情况,都有什么人要来。”

作者有话要说:*

间天崖F4

第52章天水盟┃他却在这目光注视下,化作了一只小小的蝼蚁。

“此次荆门的确来了不少人,因过不久便是天下会,所有从北面来的江湖人士,经过剑庐都来拜访,也有人单纯为了一睹开剑时的盛况。天水盟少盟主池饮虽是初出茅庐,但这两年风头极劲,且半年前开始在蜀中之外的很多地方活动,黎炎大寿这种事他想必不会错过。”

探听了消息回来的姚青紧锁着眉头。

“至于玄鹤生,这些年来好像颇得黎炎喜欢,已经为他锻造了三把兵刃。这一回将要开出来的宝剑,据说也是为玄鹤生本人打造。他自是要来一趟的,但应当会比池饮慢上半天。”

“顾昭不来?”

一行四人也没声张,就在城中找了间客栈落脚,此刻已入夜,沈独坐在自己那间上房内听姚青回禀,也微微皱了眉。

姚青摇头:“不曾打听到什么消息,只听说蓬山派人送来了贺寿礼,但顾昭本人还在斜风山庄。据闻是身上有伤,在那边将养。”

养伤?

这必定又是一个迷惑正道众人的幌子了。

沈独又不是不知道顾昭什么德性,根本没将这一句话放在心上,反而思忖了起来——

蜀中天水盟势力极强,但因为蜀地天险,进出从来一条道,并不容易往外扩张,所以多年以来都盘踞于盆地之中。但最近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少盟主池饮却是颇有野心,隐隐要与顾昭分庭抗礼。所以顾昭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不顺眼,一直想要除之而后快。

眼下池饮要来剑庐,顾昭却缺了席。

“这天水盟的少盟主池饮,可谓是顾昭眼中钉肉中刺了。这一回真是赶巧,若有机会,会上一会,兴许能有点什么意外之喜。”

沈独琢磨片刻,便笑了起来。

那两道藏着深重戾气的长眉里,隐约掠过了一分杀意。

谁都知道沈独与顾昭是死对头,一般人听了之后约莫只当他是要借池饮做点什么。

可此刻屋内其他三人都不简单。

裴无寂、崔红二人心思暂且不说,一旁本来心思简单的姚青听了这话已然是心头一跳。

她还记得当初在不空山外面被人截杀的事。

那时候是崔红与她约定了在某个地方会合,但没料想到半路上竟与东湖剑宗撞了个正着,且对方领头的长老还口口声声说是“池少盟主神机妙算”,早知道他们要从此地经过。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沈独是什么时候就已经隐藏在暗中的,姚青不知道,但这一句话她记了很久,总觉得这当中有解开必定令人心惊的玄机。

只是她迟迟没说出来。

如今听沈独这般言语,心中却是了然:这里面的猫腻,道主心里该也是有数的。

小城客栈的上房,自然比不得间天崖上的奢华精致,就一架床搁在东南角,临街的一面开了窗,外面的声音已经渐渐小了下来。

昏黄的灯火开始在城中点亮。

沈独站窗边看了有片刻,才道:“都下去吧,明日一早再打听打听城中情况,日中再为黎老贺寿。”

“是。”

三个人各怀心思,应声退下。

“吱呀”,打开的门重新关上。

待人都走了,他才转过眼眸来,盯着这两扇紧闭的房门,眸底忽然阴沉沉的一片,犹如暴雨的前夜。

这一夜,沈独没能睡好。

他在衣食住行上向来奢侈靡费,且容易认床,客栈里硬邦邦的床硌得他浑身都痛,好不容易捱着咬牙睡过去,半夜里还做起梦来。

那种燥热的、让他安生不下来的绮梦。

竹海。

经文。

和尚。

蚂蚁。

他的手从那僧人的胸膛上游走而过,像是什么邪祟的妖魔一般攀附上他的脖颈,像是以前威胁其他任何人一样威胁他:“秃驴,你敢不跟我走,我便踏平了天机禅院,再杀了你……”

那僧人闭着的眼忽然睁开。

万丈佛光于是炸开,在他眸底;而他却在被这目光注视的瞬间,化作了一只小小的蝼蚁。

和尚不见了。

竹舍不见了。

只有一只手执着一根细长的竹筷,将他按进了一团泥泞之中,粉身碎骨。

沈独一下就醒了。

他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屋内的油灯没灭,喘息中一抬眸,便看见被他放在了桌上的那画轴和佛珠。

昏黄的光亮照着,彷如那一晚的竹舍。

噩梦缠身,是他的宿命。

自打坐上妖魔道道主的宝座之后,他没有一日不做噩梦。有时候是在间天崖上,看着父母的尸首,茫然无措;有时候是在那绝崖之下,饥寒交迫,又绝望又恐惧……

可梦到和尚和蚂蚁,还是头一次。

怔神半晌后,沈独心里面嘲弄忽起:大概是不空山下那一段经历,于他来说实在特殊到了极点,太难忘记,所以才会梦见吧?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平复了自己的呼吸。想要躺下去继续睡,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干脆披衣起身,站到了窗边。

伸手一拉,这位于二楼的窗户便开了一条缝,沈独站里面朝外望去,夜已经十分深了,怕已经过了子时。

墨空无月,星辰隐匿。

四条长街规整极了,将整座荆门城切割成方块状的四个区域。但此刻每一条街道上都干干净净,倒看不见什么行人,唯有远处的花楼酒肆里还有一些声音。

夜晚里,风吹面,微冷。

沈独在窗前站了很久,一如多年以前在间天崖绝道上等着崖上的明月慢慢爬上岩壁一样,清冷而安静。

只是这一夜终究太暗。

而且并不安静。

约莫丑正,长街另一头竟然有清脆的马蹄声传来,由远而近,听着竟然是有七八匹。

很快马蹄声近。

这一行人竟是无巧不巧从沈独窗下经过,于是被他看了个清楚。

七匹马,每一匹都是上佳的千里驹!

三骑在左,三骑在右,皆靠后;最中间的竟是一匹毛色纯黑的好马,马上坐一名身躯昂藏的男子,身穿一身玄黑劲装,银冠束发,五官极佳,眉目间却隐约几分狂放气。

策马扬鞭时衣袂飞起,露出一角银线弯月标记。

天水盟?

因这势力在蜀中,与妖魔道相隔甚远,向来没什么冲突,所以沈独是没见过江湖上这支势力的人的。

可每个派别是什么徽记,他却一清二楚。

这个地方,这个时辰,这样的一批人……

下面过去的这人是什么身份,几乎不用深想都知道:除天水盟那一位少盟主池饮外,该不作第二人想。

只不过,他们入城的时间,未免也太晚了一些。

沈独的武学修为在整个江湖上都能算进第一流的行列,凭下面几个人的本事,还发现不了站在楼上的他。

所以这一行人一路奔过,也未回头。

待人从这街道上离开了之后,夜里的冷风才将那一股隐隐的血腥气,送到了他的窗前。

——天水盟这几个人,竟是在外面杀过了人、沾了血,才进的城。

手指轻轻一抬,搭在了窗沿上,沈独的神情忽然变得莫测了几分。他暗中琢磨着天水盟途中到底遇到了什么,又不知为什么想到了顾昭的身上。

凭直觉,他觉得此事与顾昭脱不开干系。

只是如今顾昭也不在,即便他心里有些猜疑,也只能按在心中,无从求证。

天水盟一行人走有了两刻多。

沈独一直站在窗前没动。

直到丑正三刻,这客栈二楼某一角的客房里传来了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开门声,紧接着便是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翻上了楼,似是谁踩着楼顶的青瓦悄悄行过去了。

薄而冷的唇,忽然就拉开了些许。

昏沉沉、冷冰冰的夜,映照在他昏沉沉、冷冰冰的眸底,凝聚成了一种近乎于残忍的怜悯。

他明明,已经给了崔红机会。

“可你们,就这么想让我死吗……”

第53章无伤┃当初的少年,身上没半点邪戾气,清风朗月似的。

天亮了,城里热闹了起来,外头响起了叩门声,然后是裴无寂的嗓音:“该起来用饭了。”

没喊“道主”,毕竟出门在外。

沈独后半夜根本没睡,闻声只将那披着的衣袍穿上,可要自己系腰间革带时,又怎么都系不好。

到底是从小被人伺候的。

他莫名地笑了一声,眼光闪了闪,只向那门外喊道:“你进来。”

外面站着的裴无寂明显是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因为在他话音落下后片刻,他才推门进来。

沈独穿着那深紫的长袍,只是袖口袍角都不很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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