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不眠的人夜长(2 / 2)
景琴听完,嘴唇动了几次,最终叹息一声,“光儿,你知道吗?以前,我最喜欢你说哪句话?你说,我饿了。你总是容易饿,饿了就按着肚子说好饿,想吃什么什么。”
她练武运动量很大,从来是他们中最容易饿的。她听到小琴说:“哥那时候总是会在包里放一些零食……有一次被他们班里的女生翻出彩虹糖,被取笑了好几天,罗智呢总是惹事,我呢,总想要超过哥哥……如果时间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是啊,如果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她会晚一点说那句“我喜欢你,于景岚”。她不会在那天跟他打电话。
她也不会认识章峥岚……
腊月二十三那天,西安下雪了,水光下班回家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中途接到罗智的电话,说他明天就回来了。
罗智一直留在那,他的事业越做越好,他最初去她那边发展,说是那里前景好,毕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但说到底,他是因为担心她才过去的。而后来,她回来了,罗智没有问她多少,只是说,你在家里也好。
水光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好的,但她是真的欣慰罗智能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哪里像她,来来去去,最后一事无成。
水光跟他说这边下雪了。
罗智笑道:“那我回去咱们刚好可以打雪仗。”然后跟她说,帮他跟他爸妈讲一下他什么时候回,之前他跟两老打电话都没人接,估计都在打麻将。罗爸罗妈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搓麻将。
水光说好,笑着收了线后,看雪越来越大了,她从包里拿出了伞撑起。望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心说不知这场雪会下多久。
半年的时间有多长,对于章峥岚来说,是无可忍耐的长。
有一次周建明看到他,说了一句:“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章峥岚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吗?除了那死,这八苦里其他的你都占了。”
他是过得没了方向,可这样的难受,是活该了。
临近新年的一天里,章峥岚衣冠楚楚去出席了一场慈善晚会。主办方的负责人在上面讲完了话,他让何兰去捐了支票,他退到后方靠着墙壁看着场内纷纷扰扰的人群。
吵闹的声音好像能将他心里的冷清驱散掉一些。
片刻之后有人过来与他打招呼,一男一女,男的他认识,是本市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板,对方伸手过来说:“章总,许久不见了。”
章峥岚回握了一下,“好久不见,俞老板。”那人向他介绍身边的女士,“这是Legend(传奇)杂志中国版的副主编,朱莉,她刚回国不久,却是想采访你很久了。”
朱莉向章峥岚笑着颔首,“早耳闻GIT章总,今日得以一见,我想说,本人比那些照片还要英俊很多。”几句圆滑的场面话倒也说得真诚。
章峥岚笑了下,说了句“谢谢”。
三人交谈了一会儿,俞老板有人过来找,先走开了,朱莉与章峥岚继续聊着,她想做一期国内外IT行业杰出人物的报道,而GIT的章峥岚无疑是国内首屈一指的IT领军人物,朱莉自然希望能采访到他,但对方却似乎对此没有一丝兴趣,到最后她坦白说开,他也明确拒绝了,朱莉不解,“章总曾接受过俞老板旗下杂志的采访,也参与过几次其他杂志的访谈,甚至受邀参加过一期电视节目的录制,为什么如今没有这方面的意向了?”
章峥岚自始至终以一种懒洋洋的姿态靠在那里,他听了之后笑了下,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没心情。”
朱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他的举止态度不会让人觉得失礼,甚至算是彬彬有礼的,但他说的话却很……怎么说,非常自我而冷漠。章峥岚有着一米八的身高,完美的身材在精良西服的衬托下更显得英姿挺拔,他的五官端正耐看,站在那里玉树临风的,但隐隐的,身上又透露出一股冷肃来。
朱莉收了收心思,心想名望高的人多少有些难讨好,可她不愿就此放弃,但这人俨然是不会被人轻易左右想法的。
正想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站直了身子,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他摸了一遍自己的西装裤兜,又抬手摸了下西服的内衬袋,脸色越来越沉,她忍不住问了一声:“怎么了?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章峥岚看了朱莉一眼,他的眼睛很黑,之前里面淡然无波,现在,朱莉确定,她看到了一丝惊慌,他沉声说:“我的戒指掉了。”
随后章峥岚便朝一处走去,是他之前停留过的地方。
朱莉看着那高大的男人焦急地在自助餐桌处找了一圈,然后拉住了经过的服务员说了点什么,服务员也连忙帮着寻,朱莉望着章峥岚面上真真实实的焦躁,她心里唯一产生的念头是,戒指另一端维系的人在他心里一定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朱莉正欲上去帮忙,就看到他接了通电话,然后就往出口走去,神情已经放松,好像珍贵若宝的东西终于寻得,朱莉站在那,心想,是找到了戒指吧。
“戒指我帮你放在餐桌上了。给你送了汤过来,放在冰箱里,回来热一下就能喝,别老是在外面吃些没营养的。”母亲未多说什么,叹了一声便收了线。
原来掉在了门口,他坐上车后,靠着椅背,一种紧绷过后的疲累让他闭上了眼。
她留在他那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牙刷毛巾睡衣,她离开后没有来拿回去,大概是觉得不要了也罢,而他留在她那的东西,衣服书籍手提,以及他给她的那枚戒指,她让他兄长一起送还给了他。
当时罗智对着他说了一句:“章总,我相信你不会去伤害她,没有人会舍得去伤害她。但是……”罗智打下那一拳,他承受了。
他是不舍得,他怎么舍得,可事实上,他确实让她难受地离开了。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颈侧,后来他将两只戒指用链子串在了一起,挂在颈项,日夜戴着,习惯到没了感觉,以至于掉了都没有及时发现。
跟何兰发了条信息,便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回了家,看到安然摆在餐桌上的两只戒指,他慢慢靠坐在了玄关的地上,微微地红了眼眶。
那一次从海南提早赶回来,就因为前天晚上他在天涯海角那儿,盯着那块大石头出了好一会儿神。当夜突然很想很想她,原本想当天晚上就回来,但已无机票,所以隔天一早买了机票马不停蹄飞回来,下飞机打车的时候却出了点意外。因为匆忙地跑去拦车,被一辆超上来的私家车擦撞了下,人没倒,但手臂擦伤了,没伤到骨头,却破皮流血疼痛难耐。肇事者下车连连道歉,他想骂人,越急越出绊子,最后不得不先去医院包扎伤口,那刻还想着,不知道某人看到他受伤会不会有点心疼?而就在那家医院里,他接到了那男人的电话,“她跟我在一起,你要不要来见见?”
“她来看她爱人的心上人。”
“章老板,你说世界上最可悲的是哪种人?”
“不死心的人……说真的,我都有点同情她了。”
他挂了电话。
这么久以来,他真的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不顾,他最怕的,从来就只是她的态度。
原来,她那时就在后一幢住院楼里,跟他隔着百米的距离。
他总以为事情会渐渐顺利,结果,终究是太过自信了。
章峥岚苦笑,他站起来望着后面的那幢楼,那刻心底生出了一种可笑又悲凉的宿命感,明明离她那么近却让他觉得像是隔了千峰和万壑,远不可及。
疲倦万分地回到家,他就坐在客厅里等着她回来,他想问她,如果他死了,她会为他伤心吗?
可这问题实在蠢到家。
带她去杭州,在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两人的独处,自欺欺人地以为可以将所有心病揭过,却只是让他更清楚地看明白了,他比不过那已死多年的人。两情相悦的奢想终究是奢望。
六月十号,他忙碌地准备她的生日,他想跟她一起好好地过两天,他心里面有太多话想跟她说,可最终却是白忙和空等。
失望到一定地步,又做不到死心,就忍不住要自欺欺人,可自欺欺人的事做久了终究会累。
那天是他的忌日吧?
他突然有些恨她,恨她的念念不忘,恨她对自己的无情。
他在酒吧里一杯杯喝着酒,心里一遍遍地说,萧水光,他死了,你可怜他,无法忘怀?那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他说算了的那一刻,觉得,这世上真有一种感受叫“生不如死”。
章峥岚按着额头,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自己选的。
可半年了,他以为能熬过去,但发现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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