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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儿懵懂不惧他人,唯老父喝令,胡嚅嚅胡言,却不敢违拗,翌日傻儿便流着清涕上接酸心委屈的泪水一步三回头地被菊花拉去下屋就寝。那菊花乃卖身为奴,但听主人使唤哪敢回嘴,只得含羞默默,所谓“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让子亡亦不得不亡”,主令使奴,奴也只好唯唯,再说了纵使傻儿愚痴,亦是主人,何况家财万贯,往后毕竟衣食不愁,但能引导傻儿略通人事,生个一男半女,可就算熬出了头有了指望……

先是,东庄李立三十三岁就喜得男孙,算一算儿子方才十六虚岁;于景七已五十多岁,由于酒色无度,白日里虽经美酒佳肴,却又如何驾得三位夫人夜晚死命掏空。三位夫人竞宠,都暗自寻思:我不掏空,必是要便宜她人。因之夜夜如是,弄得于景七肉身虽胖,却实是虚肿。于景七与李立邻村相隔只三四里许,倘若顺风亦可鸡犬相闻,遥望屋瓦,趋步可见,两个人庚年虽差二十多岁,然而却是富贵叔弟之间,气味相投,就算是忘年交吧,一代之差,交好又何惧年龄。这一日,初夏,和风拂面,于景七带着于虎于豹奔赴东庄,契友李立长孙百日之喜,席间又与西庄大财主刘杜同席拼洒。但见李立小孙胖嘟嘟,有奶妈调侍,一家人欢笑席间。于景七真个是既羡且妒,回味痴儿,暗自感叹,如若我儿不傻,一两年间不也可豆续瓜延,宗代相接,全家一享天伦之乐,何必艳羡他人?宴席上虽然是酒逢知己,于景七却是心中郁结,强颜欢笑,实是暗吃闷酒,不多几杯他便显出醉意,但见李家人等上下欢愉满堂,更觉得醋意攻心,喜宴方半,于景七满面烧红,他故作摇晃不稳之态,连说忏愧抱歉,“今日于某贪杯,不胜酒力,他日得闲再与贤弟相聚”,说着,他从兜儿里掏出一对银镯子放到席上,“些许薄意愧赠贤孙,敢请笑纳”说完他便做了个罗圈儿揖,扶扯着家奴于虎于豹的肩膀胳膊,歪斜着冲出喜宴场地;两个家奴其时正与李家下人在旁席斗酒,今日难得偏借主人之光,虽舔列下席,比不得主席丰盛,山珍野味却也是平时难得品尝,然而下人服侍主人哪敢怠慢,但见主人起立拱手告辞,也只得不情愿地忙来搀扶,主仆三人急欲打道回府;本来李立要吩咐家人套车相送,但见于景七高声谢止:“咫尺之地,何须车马,喜宴正酣,诚请大驾回去陪客,打扰打扰”,说着便转身快步而去;李立暗忖:于老兄平时酒量不俗,今日为何只三五杯酒便显醉意,莫非与刘杜有隙?不对呀,老于与刘杜的关系实胜于我,席间尚有贵客他也不便多想,他哪里会想到于景七任何物事都不肯甘居人下,那是席间但见李家祖孙三代欢愉满堂喜庆不已,况且李儿尚未弱冠,待他年勤耕细耙又何止一儿……

于景七回到家中,晚上特与三夫人同寝,方想出让菊花调弄傻儿,早明男女之事也好快续宗祠……

小镇乡邻路过滩地,但见字牌兀立如初,心中忿然,于是几人合力拔起污秽之牌摔掷于地,几人核计,倘若于家奴才捡起再立,我等见之就拔,况且穷人谋生艰辛,哪有闲工夫拔来拔去,于是几人去滩边搬来一大卵石,脚踏石砸咬牙切齿,只一会儿,就把于景七亲自谋划润笔的邪词歪作的污木牌子砸得支离破碎,难以复原。“于景七你个损种,这回再叫你种‘圈儿’,最好把驴三件儿收成到家里让你三个老婆开心受用,哈哈哈哈哈哈哈……”过后于虎于豹禀告于景七:“不好了老爷!”“你说什么呐,老爷我健在安好,你两个狗奴才,大白天就诅咒主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真是不明事理,满嘴乱语胡言”;于虎用手扯了一把于豹,陪笑道:“不是老爷,是地里的大牌子不知让那个穷鬼给砸坏了,不能再用立不了啦”;“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娘的,他们那些穷鬼再有能耐也没有你俩工夫长,他们得谋生吃饭,得找活干,偶有闲空那也是撞上了,从今往后你二人时不时就下地走一走看一看,给我看住了,我就不信我这圈儿羞不住他们,赶快再叫木匠去找一梨木,重做一结实的大木牌子,且看老爷我大笔一挥,就又成新字,我倒要看看尔等是拆的时间长,还是我立的时间多,管叫这帮穷鬼急红双眼气炸了肺子,想到那个‘圈儿’字时,于景七禁不住又歪嘴笑了……”

话说1945年,海上虽有小日本儿的巡逻艇在游弋逛荡,但其时希特勒已战败投降,协约国的主犯一倒,小日本儿见势不妙孤立难支,灰溜溜胆战心惊,想要坐船逃跑,又有美国军舰拦截,炮轰追打,实恐葬身鱼腹,归家无望,真个是惶惶不可终日;继而,又被美国在广岛长崎投了两颗原子弹!日本天皇深怕亡国灭种,这才被迫宣布无条件投降;日本关东军贼心不死,妄图负隅顽抗,接着,苏联红军出兵东北势如破竹摧枯拉朽,战败的日本关东军及其家属战战兢兢地惶惶然不可终日,往日的皇军变成了王八军,往昔的太君日人也屈就地鳖龟孙子啦!中国共产党八路军领导的linbiao部队急速北上成立了东北民主联军;国民党军队在美帝的支持帮助下也是拼命北进抢占东北,当了十四年亡国奴的东北苦难的老百姓,又要遭受内战的摧残,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绝不会以某些人的意志为转移,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曙光就在前头,苦难的中华民族,质朴勤劳善良的中华民族就要赢得真正彻底的解放了……

1946年暑假初始,有两位从沈阳画院学画的青年路过滨海,因为归家心切,更是为了节省路费,抄近路步行途经于景七家的海边滩地,其时,高粱都已开包抽穗,二人腹饥,似要进到地里打些乌米充饥(乌米乃高粱的黑穗病,前期细嫩可食,农家的闲人与孩童们多喜钻进高粱地里摘食鸟米,不但能够尝鲜,更是果腹充饥不需花钱,那可是别有一番风味哩),这两位学画青年虽算不上知识分子,肚子里却也小有学问,毕竟在奉天(沈阳)历练熏染,也算是见过大世面,国民党确实腐败,可老百姓在谋生就业中,对社会的走向与发展趋势自有见地,即所谓见仁见智,这两位青年在进步青年的感召下,本来家庭尚算殷实,但明白了阶级与阶级斗争,幡然醒悟,也就立场分明了!但见高粱地头上矗立着一木牌,雨洗清新,梨木红润,上面的四句打油诗红漆楷书明晰赫然,但听其中一位念道“满地青苗不少,都让妇女霸占了,早知妇女来剜菜,何不种上满地o!”然而这圈字龌龊,文明人只能意会不可言传,但明眼人却一看便知,两个人越玩味越是来气,这个于景七富甲一方远近皆知,不成想对待穷人妇女如此龌龊低下,真个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二人自是学画者,丹青画笔颜料俱全,并且是随身携带,在路上以画写生自是本能,以习为进一举两得。二人稍作斟酌,遂成四句妙对,那个穿着短袖汗衫的青年拿着画笔饱蘸红彩,学画之人多是笔力雄健,但见他在那枣木牌子的背面也醒目的大书了四句,妙对精绝,怕不让于景七看着五雷吼疯,蛤蟆腮鼓,气破肚皮!但见那四句新彩鲜亮,夺人眼球,其诗曰“种圈之人古耒稀,边城有个于景七,若是秋后收成好,不知你家有多少圈儿”;那另一位青年站在执笔青年的身后,拍手连呼“年兄高才,妙对佳极,高才呀,高才,佩服佩服!”那执笔青年谦虚道:“哪里哪里,兄弟是愤笔激书,穷思以对,此处不可久留,恐见于家之人,免不得徒增麻烦,快走、快走”说着,他前面疾走,沿着田陌小路,学弟后面紧跟,二人咧着笑嘴竟也无暇再进高粱地里品尝鸟米,充饥是小,归家事大,况且唯恐预后不良,别再自找倒霉平添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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