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地底老妇(1 / 2)

加入书签

 杨过身子与水面相触的一瞬之间,心中一喜,知道性命暂可无碍,否则二人从数十丈高</p>

处直堕不住,那是非死不可。冲力既大,入水也深,但觉不住的往下潜沉,竟似永无止歇。</p>

他闭住呼吸,待沉势一缓,左手抱着绿萼,右手拨水上升,刚钻出水面吸了口气,突然鼻中</p>

闻到一股腥臭,同时左首水波激荡,似有甚么巨大水族来袭。</p>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转过:“贼谷主将我二人陷在此处,岂有好事?”右手发掌向左猛劈</p>

出去,砰的一声巨响,击中了甚么坚硬之物,跟着波涛汹涌,他借着这一掌之势,己抱着公</p>

孙绿萼向右避开。</p>

他不精水性,所以能在水底支持,纯系以内功闭气所致。此时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得左</p>

首和后面击水之声甚急,他右掌翻出,突然按到一大片冰凉粗糙之物,似是水族的鳞甲,大</p>

吃一惊:“难道世间真有毒龙?”手上使劲,腾身而起,那怪物却被他按入了水底。他深深</p>

吸了口气,准拟再潜入水中,那知右足竟然己踏上了实地,这一下非事先所料,足上使的劲</p>

力不对,撞得急了,右腿好不疼痛。</p>

但心喜之余,腿上疼痛也顾不得了,伸手摸去,原来是深渊之旁的岩石。他只怕怪物继</p>

续袭来,忙向高处爬去,坐稳之后,惊魂稍定。公孙绿萼吃了好几口水,人已半晕。杨过让</p>

她伏在自己腿上,缓缓吐水。只听得岩石上有爬搔之声,腥臭气息渐浓,有几只怪物从水潭</p>

中爬了上来。</p>

公孙绿萼翻身坐起,搂住了杨过脖子,惊道:“那是甚么?”杨过道:“别怕,你躲在</p>

我身后。”公孙绿萼不动,只是搂得他更加紧了,颤声道:“鳄鱼,鳄鱼!”</p>

杨过在桃花岛居住之时曾见过不少鳄鱼,知道此物凶猛残忍,尤胜陆上虎狼,当日他与</p>

郭芙、武氏兄弟等见到,也是不敢招惹,总是远而避之,不意今日竟会在这地底深渊之中相</p>

遇,当下坐稳身子,凝神倾听,从脚步声中察觉共有三条鳄鱼,正一步步的爬近。</p>

公孙绿萼低声道:“杨大哥,想不到我和你死在一处。”语气中竟有喜慰之意。杨过笑</p>

道:“便是要死,咱们也得先杀几条鳄鱼再说。”</p>

这时当先一条鳄鱼距杨过脚边已不到一丈,绿萼叫道:“快打!”杨过道:“再等一</p>

下。”伸出右足,垂在岩边,那鳄鱼又爬近数尺,张开大口,往他足上狠狠咬落。杨过右足</p>

回缩,跟着挥脚踢出,正中鳄鱼下颚。那鳄鱼一个筋斗翻入渊中,只听得水声响动,渊中群</p>

鳄一阵骚动,另外两条鳄鱼却又已爬近。</p>

杨过虽中情花剧毒,武功却丝毫未失,适才这一踢实有数百斤的力道,踢中鳄鱼后足尖</p>

隐隐生疼,那鳄鱼跌入潭中后却仍是游泳自如,想见其皮甲之坚厚,心想:“单凭空手,终</p>

究奈何不了这许多凶鳄,斗到后来,我与公孙姑娘迟早会膏于鳄吻,如何想个法子,方能将</p>

这些鳄鱼尽数杀死?”伸手出法想摸块大石当武器,但岩石上光溜溜的连泥沙也无一粒,只</p>

听得两头鳄鱼又爬近了些,忙问:“你身上有佩剑么?”</p>

公孙绿萼道:“我身上?”想起自己在丹房中除去衣裙,只余下贴身的小衣,这时却偎</p>

身于杨过怀中,不由得大羞,登时全身火热,心中却甜甜的喜悦不胜。</p>

杨过全神贯注在鳄鱼来袭,并未察觉她有何异状,耳听得两头鳄鱼距身前已不过丈许,</p>

身后又有两头,若是发掌劈打,原可将之击落潭中,但转瞬又复来攻,于事无补,自己内力</p>

却不绝耗损,于是蓄势不发,待二鳄爬到身前三尺之处,猛地里双掌齐发,拍拍两声,同时</p>

击在二鳄头上。鳄鱼转动不灵,杨过掌到时不知趋避,但皮甲坚厚,只是晕了一阵,滑入潭</p>

中。就在此时,身后二鳄已然爬到,杨过左足将一鳄踢下岩去,这一脚踢得重了,抱持绿萼</p>

不稳,她身子一侧,向岩下滑落。</p>

公孙绿萼惊叫一声,右手按住岩石,运劲窜上。杨过伸掌在她背心一托,将她救上。这</p>

么一耽搁,最后一头鳄鱼已迫近身边,张开巨口往杨过肩头咬落。这时拳打足踢均已不及,</p>

虽可跃开闪避,但那巨口的双颚一合,说不定便咬在绿萼身上,危急中双手齐出,一手扳住</p>

鳄鱼的上颚,一手扳住下颚,运起内力,大喝一声,只听得喀喇一响,鳄鱼两颚从中裂开,</p>

登时身死。</p>

杨过虽扳死凶鳄,背上却也已惊得全是冷汗。绿萼道:“你没受伤罢?”杨过听她语声</p>

之中又是温柔,又是关切,心中微微一动,道:“没有。”只是适才使力太猛,双臂略觉疼</p>

痛。绿萼察觉死鳄身躯躺在岩上,一动也不动,心下极是钦佩,道:“你空手怎么将它弄死</p>

的?黑暗中便又瞧得恁地清楚。”杨过道:“我随着姑姑在古墓中居住多年,只要略有微</p>

光,便能见物。”他说到姑姑与古墓,不由得一声长叹,突然全身剧痛,万难忍受,不由得</p>

纵声大叫,同时飞足将死鳄踢入潭中。</p>

两头鳄鱼正向岩上爬上来,听到他惨呼之声,吓得又跃入水中。</p>

公孙绿萼忙握住他手臂,另一手轻轻在他额头抚摸,盼能稍减他的疼痛。杨过自知身中</p>

剧毒,纵然不处此危境,也活不了几日,听公孙谷主说要连痛三十六日才死,但疼痛如此难</p>

当,只畏再挨几次,终于会忍耐不住而自绝性命,然自己一死之后,公孙绿萼无人救护,岂</p>

不惨极,心想:“她所以处此险境,全是为了我。我不论身上如何疼痛,必当支持下去,但</p>

愿那谷主稍有父女之情,终于回心转意而将她救回。”心中盘算,一时没想及小龙女,疼痛</p>

登时轻缓,说道:“公孙姑娘,别害怕,我想你爹爹就会来救你上去。他只恨我一人,对你</p>

向来锺爱,此时定然已好生后悔。”</p>

公孙绿萼垂泪道:“当我妈在世之时,爹爹的确极是爱我。后来我妈死了,爹爹就对我</p>

日渐冷淡,但他……但他……心中,我知道是不会恨我的。”停了片刻,斗地想起许多奇怪</p>

难解之事,说道:“杨大哥,我忽然想起,爹爹一直在怕我。”杨过奇道:“他伯你?那倒</p>

奇了。”绿萼道:“是啊,我总觉爹爹见到我之时神色间很不自然,似是心中隐瞒着甚么要</p>

紧事情,生怕给我知道了。这些年来,他总是尽量避开我,不见我面。”</p>

他以前见到父亲神情有异,虽觉奇怪,但每次念及,总是只道自母亲逝世,父亲心中悲</p>

痛,以至性情改变,但这次她摔入鳄潭,却明明是父亲布下的圈套。他在丹房中移动三座丹</p>

炉,自是打开翻板的机关。若说父亲心恨杨过,要将他置之死地,杨过本已中了情花之毒,</p>

只须不加施救,便难以活命,何况那时他正跌向鳄潭,其势已万难脱险,然则父亲何以将自</p>

己也推入潭中?这一掌之推,那里还有丝毫父女之情?这决非盛怒之下一时失手,其中必定</p>

包藏了阴谋祸心。她越想越是难过,但心中也是越加明白。父亲从前许多特异言行当时茫然</p>

不解,只是拿“行为怪僻”四字来解释,此时想来,显然全是从一个“怕”字而起,可是他</p>

何以会害怕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万万猜想不透。</p>

这时鳄潭中闹成一片,群鳄正自分嚼死鳄,一时不再向岩上攻来。杨过见她呆呆出神,</p>

问道:“是否你父亲有甚隐事,给你无意之中撞见了?”绿萼摇头道:“没有啊。爹爹行止</p>

端方,处事公正,谷中大小人等无不对他极是敬重。今日他如此对你确是不该,但以往从未</p>

有过这般倒行逆施之事。”杨过不知绝情谷中过去的情事,自难代她猜测。</p>

鳄潭深处地底,寒似冰窟,二人身上水湿,更是凉气透骨。杨过在寒玉床上练过内功,</p>

对这一点寒冷自是毫不在意,公孙绿萼却已不住颤抖,偎在杨过怀中求暖。杨过心想这姑娘</p>

命在顷刻,定然又是难过又是害怕,想说几句笑话逗她一乐,只见潭中群鳄争食,巨口利</p>

齿,神态狰狞可怖,于是笑道:“公孙姑娘,今日你我一齐死了,你来世想转生变作甚么东</p>

西?似这般难看的鳄鱼,我是说甚么也不变的。”</p>

公孙绿萼微微一笑,道:“那你还是变一朵水仙花儿罢,又美又香,人人见了都爱。”</p>

杨过笑道:“要说变花,也只有你这等人才方配。若是我啊,不是变作喇叭花,便是牛屎</p>

菊。”绿萼笑道:“倘若阎罗王要你变一朵情花,你变不变?”</p>

杨过默然不答,心中极是悔恨:“凭我和姑姑合使玉女素心剑法,那贼谷主终非敌手。</p>

那时他手忙脚乱,转眼便要输了。偏生事不凑巧,姑姑在剑室中给情花刺伤,而这素心剑法</p>

又须两人心灵相通,情意绵绵,方始发出威力。唉,这也是天数使然,无话可说了。却不知</p>

姑姑眼下如何?”他一想到小龙女,身上各处创口又隐隐疼痛。</p>

公孙绿萼不听他答话,已知自己不该提到情花,忙岔开话题,说道:“杨大哥,你能瞧</p>

见鳄鱼,我眼前却是黑漆漆的,甚么都瞧不见。”杨过笑道:“鳄鱼的尊容丑陋得紧,不瞧</p>

也罢。”说着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意示慰抚,一拍之下,着手处冰冷柔腻,才想到她在丹房</p>

中解衣示父,只剩下贴身的小衣,肩头和膀子都没衣服遮蔽。杨过微微一惊,急忙缩手。绿</p>

萼想到他能在暗中见物,自己半裸之状全都给他瞧得清清楚楚,不禁叫了声:“啊哟!”身</p>

子自然而然的让开了些。</p>

杨过稍稍坐远,脱下长袍,给她披在身上,解衣之际,不但想到了小龙女,也想到了给</p>

自己缝袍的程英,想到愿意代己就死的陆无双,自咎一生辜负美人之恩极多,愧无以报,不</p>

禁长长的叹了口气。</p>

公孙绿萼整理一下衫袖,将腰带系上,忽觉杨过长袍的衣袋中有小小一包物事,伸手摸</p>

了出来,交给他道:“这是甚么东西?你要不要用?”杨过接了过来,入手只觉沉沉地,问</p>

道:“那是甚么?”绿萼一笑,说道:“是你袋里的东西,怎么反来问我?”杨过凝神看</p>

时,见是个粗布小包,自己从未见过,当即打开,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包**有四物,其中</p>

之一是柄小小匕首,柄上镶有龙眼核般大小的一颗珠子,发出柔和莹光,照上了公孙绿萼的</p>

俏脸,心想:“古人言道珠称夜光,果然不虚。”</p>

绿萼忽地尖叫:“咦!”伸手从包中取过一个翡翠小瓶,叫道:“这是绝情丹啊。”杨</p>

过又惊又喜,问道:“这便是能治情花之伤的丹药?”</p>

绿萼举瓶摇了摇,觉到瓶中有物,喜道:“是啊,我在丹房中找了半天没找到,怎么反</p>

而给你拿了去?你怎地拿到的?你干么不服啊?你不知道这便是绝情丹,是不是?”她欣喜</p>

之余问话连串不断,竟没让杨过有答话的余暇。</p>

杨过搔了搔头,道:“我半点也不知道,这……这瓶丹药,怎地会放在我袋中,这可真</p>

是奇哉怪也。”</p>

绿萼藉着匕首柄上夜明珠的柔光,也看清楚了近处物事,只见小包中除匕首与装绝情丹</p>

的翡翠小瓶之外,还有块七八寸见方的羊皮,半截灵芝。她心念一动,说道:“这半截灵芝</p>

就是给那老顽童折断的。”杨过道:“老顽童?”绿萼道:“是啊,芝房由我经管,这灵芝</p>

便是种在芝房中白玉盆里的。老顽童大闹书剑丹芝四房,毁书盗剑,踢炉折芝,都是他干的</p>

好事。”杨过恍然而悟,叫道:“是了,是了。”绿萼忙问:“怎么?”</p>

杨过道:“这个小包是周老前辈放在我身边的。”他此时已知周伯通对己实有暗助之</p>

意,因之把“老顽童”改口称为“周老前辈”。绿萼也已明白了大半,说道:“原来是他交</p>

给你的。”杨过道:“不,这位武林前辈游戏人间,行事鬼神莫测,他取去了我人皮面具和</p>

大剪刀,我固然不知,而他将这小包放在我衣袋里,我也毫无所觉。唉,他老人家的本事,</p>

我真是一半也及不上。”绿萼点头道:“是了,爹爹说他盗去了谷中要物,非将他截住不</p>

可,而他……他当众除去衣衫,身上却未藏有一物。”杨过笑道:“他脱得赤条条地,竟把</p>

谷主也瞒过了,原来这包东西早已放在我的袋中。”</p>

绿萼拔开翡翠小瓶上的碧玉寒子,弓起左掌,轻轻侧过瓶子,将瓶里丹药倒在掌中,瓶</p>

中倒出一枚四四方方骰子般的丹药来,色作深黑,腥臭刺鼻。大凡丹药都是圆形,以便吞</p>

服,若是药锭,或作长方扁平,如这般四方的丹药,杨过却是前所未见,从绿萼掌中接了过</p>

来,仔细端详。绿萼握着瓶子摇了几摇,又将瓶子倒过来在掌心拍了几下,道:“没有啦,</p>

就只这么一枚,你快吃罢,别掉在潭里可就糟了。”</p>

杨过正要把丹药放入口中,听她说“就只这么一枚”,不由得一怔,问道:“只有一</p>

枚?你爹爹处还有没有?”绿萼道:“就因为只有一枚,那才珍贵啊,否则爹爹何必生这么</p>

大的气?”杨过大吃一惊,颤声道:“如此说来,我姑姑遍身也中了情花之毒,你爹爹又有</p>

甚么法子救她?”</p>

绿萼叹道:“我曾听大师兄说过,这绝情丹谷中本来很多,后来不知怎地,只剩下了一</p>

枚,而这丹药配制极难,诸般珍贵药材无法找全,因此大师兄曾一再告诫,大家千万要谨防</p>

情花的剧毒,小小刺伤,数日后可以自愈,那是不打紧的。中毒一深,却令谷主难办,因为</p>

一枚丹药只治得一人。”杨过连叫“啊哟”,说道:“你爹爹怎地还不来救你?”</p>

绿萼当即明白了他心意,见他将丹药放回瓶中,轻叹一声,说道:“杨大哥,你对龙姑</p>

娘这般痴情,我爹爹宁不自愧?你只盼望我将绝情丹带上去,好救龙姑娘的性命。”</p>

杨过给她猜中心事,微微一笑,说道:“我既盼望你这么好心的姑娘能平平安安的脱此</p>

险境,也盼能救得我姑姑性命。就算我治好了情花之毒,困在这鳄潭中也是活不了,自是救</p>

治我姑姑要紧。”心想:“姑姑美丽绝伦,那公孙谷主想娶她为妻,本也可说是人情之常。</p>

然而姑姑不肯相嫁,他便诱她到剑房中想害她性命,用心已然险恶之极;而他明知惟一的绝</p>

情丹已给人盗去,姑姑身上的情花剧毒无可解救,已不过三十六日之命,他兀自要逼她委</p>

身,只怕这潭中的鳄鱼,良心比他也还好些。”</p>

绿萼知道不论如何苦口劝他服药,也总是白饶,深悔不该向他言明丹药只有一枚,于是</p>

说道:“这灵芝虽不能解毒,但大有强身健体之功,你就快服了罢。”杨过道:“是。”将</p>

半截灵芝剖成两片,自己吃了一片,另一片送到绿萼口中,道:“也不知你爹爹何时才来放</p>

你,吃这一片挡挡寒气。”绿萼见他情致殷勤,不忍拒却,于是张口吃了。</p>

这灵芝已有数百年气候,二人服入肚中,过不多时,便觉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极是舒服,</p>

精神为之一振,心智也随之大为灵敏。绿萼忽道:“老顽童盗去了绝情丹,爹爹当然早已知</p>

道。他说治你之伤,固是欺骗龙姑娘,便是逼我交出丹药,也是假意做作。”</p>

杨过早就想到此节,只是不愿更增她的难过,是以并未说破,这时听她自己想到了,便</p>

道:“你爹爹放你上去之后,将来你须得处处小心,最好能设法离谷,到外面走走。”绿萼</p>

叹道:“唉,你不知爹爹的为人,他既将我推入鳄潭,决不致再回心转意放我出去。他本就</p>

忌我,经过此事之后,又怎再容我活命?杨大哥,你就不许我陪着你一起死么?”</p>

杨过正待说几句话相慰,忽然又有一头鳄鱼慢慢爬上岩来,前足即将搭上从小包中抖出</p>

来的那张羊皮。杨过心念一动:“且瞧瞧这张羊皮有甚么古怪。”提起匕首,对准鳄鱼双眼</p>

之间刺去,噗的一声,应手而入,原来这匕首竟是一把砍金断玉的利刃。那头鳄鱼挣扎了几</p>

下,跌入潭中,肚腹朝天,便即毙命。杨过喜道:“咱们有了这柄匕首,潭中众位鳄鱼老兄</p>

的运气可就不大好啦。”左手执起羊皮,右手将匕首柄凑过去,就着刃柄上夜明珠发出的弱</p>

光凝神细看。羊皮一面粗糙,并无异状,翻将过来,却见画着许多房屋山石之类。</p>

杨过看了一会,觉得并无出奇之处,说道:“这羊皮是不相干的。”绿萼一直在他肩旁</p>

观看,忽道:“这是我们绝情谷水仙山庄的图样。你瞧,这是你进来的小溪,这是大厅,这</p>

是剑室,这是芝房,这是丹房……”她一面说,一面指着图形。杨过突然“咦”的一声,</p>

道:“你瞧,你瞧。”指着丹房之下绘着一些水纹。绿萼道:“这便是鳄潭了。啊……这里</p>

还有通道。”</p>

二人见鳄潭之旁绘得有一条通道,不禁精神大振。杨过将图样对照鳄潭的形势,说道:</p>

“若是图上所绘不虚,那么从这通道过去,必是另有出路。只是……”绿萼接口道:“奇在</p>

这通道一路斜着向下,鳄潭已深在地底,再向下斜,却通往何处?”图上通道到羊皮之边而</p>

尽,不知通至甚么所在。</p>

杨过道:“这鳄潭的事,你爹爹或大师兄曾说起过么?”绿萼摇头道:“直到今日,我</p>

才知丹房下面潜伏着这许多可怖之物,只怕大师兄也未必知悉。可是……可是,养这许多鳄</p>

鱼,定须时时喂东西给它们吃,爹爹不知道为甚么……”想起父亲的阴狠,忍不住发抖。</p>

杨过打量周遭情势,但见岩石后面有一团黑黝黝的影子,似是通道的入口,但隔得远</p>

了,不易瞧得清楚,心想:“就算这真是通道,其中不知还养着甚么猛恶怪物,遇上了说不</p>

定凶险更大。然而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反正是死,不如冒险求生。只要把公孙姑娘救出危</p>

境,将绝情丹送入姑姑口中,那便好了。”于是将匕首交在绿萼手中,道:“我过去看看,</p>

你提防鳄鱼。”左足在岩上一点,已飞入潭中。绿萼惊呼一声。杨过右足踏在死鳄肚上,借</p>

劲跃起,接着左足在一头鳄鱼的背上一点。那鳄鱼直往水底沉落,杨过却已跃到对岸,贴身</p>

岩上,反手探去,叫道:“这里果然是个大洞!”</p>

公孙绿萼轻功远不如他,不敢这般纵跃过去。杨过心想若是回去背负,二人身重加在一</p>

起,不但飞跃不便,而且鳄鱼也借力不起,事到如今只有冒险到底,叫道:“公孙姑娘,你</p>

将长袍浸湿了丢过来。”绿萼不明他用意,但依言照做,除下长袍,在潭水中一浸,迅速提</p>

起,打了两个结,成为一个圆球,叫道:“来啦!”运劲投掷过去。杨过伸手接住,解开了</p>

结,在岩壁上找了个立足之地,左手牢牢抓住一块凸出的岩角,右手舞动浸湿了的长袍,说</p>

道:“你仔细听着声音。”将长袍向前送出,回腕挥击,拍的一声,长袍打在洞口。他连击</p>

三下,问道:“你知道洞口的所在了?”绿萼听声辨形,捉摸到了远近方位,说道:“知道</p>

啦。”杨过道:“你跳起身来,抓住长袍,我将你拉过来。”</p>

绿萼尽力睁大双眼,但望出去始终是黑漆漆的一团,心中甚是害怕,说道:“我不……</p>

我……”杨过道:“不用怕,若是抓不住长袍摔在潭里,我立刻跳下来救你。咱们先前尚且</p>

不怕鳄鱼,有了这柄削铁如泥的匕首,还怕何来?”说着呼的一声,又将长袍挥出。</p>

公孙绿萼一咬牙,双足在岩上力撑,身子已飞在半空,听着长袍在空中挥动的声音,双</p>

手齐出,右手抓住了长袍下摆,左手却抓了个空。杨过只觉手上一沉,抖腕急挥,将绿萼送</p>

到了洞口,生怕她立足不定,长袍一挥出,立即便跟着跃去,在她腰间轻轻一托,将她托</p>

起,稳稳坐在洞边。</p>

公孙绿萼大喜,叫道:“行啦,你这主意真高。”杨过笑道:“这洞里可不知有甚么古</p>

怪的毒物猛兽,咱们也只有听天由命了。”说着弓身钻进了洞里。绿萼将匕首递给他,道:</p>

“你拿着。”接过杨过递来的长袍,穿在身上。</p>

洞口极窄,二人只得膝行而爬,由于鳄潭水气蒸浸,洞中潮湿滑溜,腥臭难闻。杨过一</p>

面爬,一面笑道:“今日早晨你我在朝阳下同赏情花,满山锦绣,鸟语花香,过不了几个时</p>

辰却到了这地方,我可真将你累得惨了。”绿萼道:“这那怪得你?”</p>

二人爬行了一阵,隧洞渐宽,已可直立行走,行了良久,始终不到尽头,地下却越来越</p>

平。杨过笑道:“啊哈,瞧这模样咱们是苦尽甘来,渐入佳境。”绿萼叹道:“杨大哥,你</p>

心里不快活,不必故意逗我乐子……”一言未毕,猛听得左首传来一阵大笑之声:“哈哈,</p>

哈哈,哈哈!”</p>

这几下明明是笑声,听来却竟与号哭一般,声音是“哈哈,哈哈”,语调却异常的凄凉</p>

悲切。杨过与绿萼一生之中都从未听到过这般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声音,何况在这黑漆漆</p>

的隧洞之中,猝不及防的突然闻此异声,比遇到任何凶狠的毒蛇怪物更令他二人心惊胆战。</p>

杨过算得大胆,却也不禁跳起身来,脑门在洞顶一撞,好不疼痛。公孙绿萼更是吓得遍体冷</p>

汗,毛骨悚然,一把抱住了他双腿。</p>

二人实不知如何是好,进是不敢,退又不甘。绿萼低声道:“是鬼么?”这三字声音极</p>

低,不料左首那音又是一阵哭笑,叫道:“不错,我是鬼,我是鬼,哈哈,哈哈!”</p>

杨过心想:“她既自称是鬼,便不是鬼。”于是朗声说道:“在下杨过,与公孙姑娘二</p>

人遇难,但求逃命,对旁人绝无歹意……”那人突然插口道:“公孙姑娘?甚么公孙姑</p>

娘?”杨过道:“公孙谷主之女,公孙绿萼。”那边就此再无半点声息,似乎此人忽然之间</p>

无影无踪的消失了。</p>

当那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之际,二人已是恐惧异常,此时突然寂静无声,在黑暗之中</p>

更是感到说不出的惊怖,相互依偎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p>

过了良久,那人突然喝道:“甚么公孙谷主,是公孙止么?”语意之中,充满着怒气,</p>

但已听得出是女子声音。绿萼大着胆子应道:“我爹爹确是单名一个『止』字,老前辈可识</p>

得家父么?”那人嘿嘿冷笑,道:“我识得他么?嘿嘿,我识得他么?”绿萼不敢接口,只</p>

有默不作声。又过半晌,那声音又喝道:“你叫甚么名字?”绿萼道:“晚辈小名绿萼,红</p>

绿之绿,花萼之萼。”那人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生的?”</p>

绿萼心想这怪人问我生辰八字干么,只怕要以此使妖法加害,在杨过耳边低声道:“我</p>

说得么?”杨过尚未回答,那人冷笑道:“你今年十八岁,二月初三的生日,戌时生,对不</p>

对?”绿萼大吃一惊,叫道:“你……你……怎知道?”</p>

突然之间,她心中忽生一股难以解说的异感,深知洞中怪人决不致加害自己,当下从杨</p>

过身畔抢过,迅速向前奔去,转了两个弯,眼前斗然亮光耀目,只见一个半身**的秃头婆</p>

婆盘膝坐在地下,满脸怒容,凛然生威。</p>

绿萼“啊”的一声惊呼,呆呆站着。杨过怕她有失,急忙跟了进去。</p>

但见那老婆婆所坐之处是个天然生成的石窟,深不见尽头,顶上有个圆径丈许的大孔,</p>

日光从孔中透射进来,只是那大孔离地一百余丈,这老婆婆多半不小心从孔中掉了进来,从</p>

此不能出去。这石窟深处地底,纵在窟中大声呼叫,上面有人经过也未必听见,但她从这般</p>

高处掉下来如何不死,确是奇了。见石窟中日光所及处生了不少大枣树,难道她恰好掉在树</p>

上,因而竟得活命?杨过见她仅以若干树皮树叶遮体,想是在这石窟中已是年深日久,衣服</p>

都已破烂净尽。</p>

那婆婆对杨过就如视而不见,上上下下的只是打量绿萼,忽而凄然一笑,道:“姑娘,</p>

你长得好美啊。”绿萼报以一笑,走上一步,万福施礼,道:“老前辈,你好。”</p>

那婆婆仰天大笑,声音仍是哭不像哭、笑不像笑,说道:“老前辈?哈哈,我好,我</p>

好,哈哈,哈哈!”说到后来,脸上满是怒容。绿萼不知这句问安之言如何得罪了她,心下</p>

甚是惶恐,回头望着杨过求援。</p>

杨过心想这老婆婆在石窟中耽了这么久,心智失常,势所难免,便向绿萼摇摇头,微微</p>

一笑,示意不必与她当真,左右打量地形,思忖如何攀援出去。头顶石孔离地虽高,凭着自</p>

己轻功,要冒险出去也未必定然不能。</p>

绿萼却全神注视那婆婆,但见她头发稀疏,几已全秃,脸上满面皱纹,然而双目炯炯有</p>

神。那婆婆也是目不转瞬的望着绿萼,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把杨过撇在一旁,不加理</p>

睬。那婆婆看了一会,忽道:“你左边腰间有个朱砂印记,是不是?”</p>

绿萼又是大吃一惊,心想:“我身上这个红记,连爹爹也未必知道,这个深藏地底的婆</p>

婆怎能如此明白?她又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瞧来她必与我家有极密切的关连。”于是柔声问</p>

道:“婆婆,你定然识得我爹爹,也识得我去世了的妈妈,是不是?”那婆婆一怔,说道:</p>

“你去世了的妈妈?哈哈,我自然识得。”突然语音声厉,喝道:“你腰问有没红记?快解</p>

开给我看。若有半句虚言,叫你命丧当地。”</p>

绿萼回头向杨过望了一眼,红晕满颊。杨过忙转过头去,背向着她。绿萼解开长袍,拉</p>

起中衣,露出雪白晶莹的腰身,果然有一颗拇指大的殷红斑记,红白相映,犹似雪中红梅一</p>

般,甚是可爱。</p>

那婆婆只瞧了一眼,已是全身颤动,泪水盈眶,忽地双手张开,叫道:“我的亲亲宝贝</p>

儿啊,你妈想得你好苦。”绿萼瞧着她的脸色,突然天性激动,抢上去扑在她身上,哭叫:</p>

“妈妈,妈妈!”</p>

杨过听得背后二人一个叫宝贝儿,一个叫妈,不由得大吃一惊,回过身来,只见两人紧</p>

紧搂抱在一起,绿萼的背心起伏不已,那婆婆脸上却是涕泪纵横,心想:“难道这婆婆竟是</p>

公孙姑娘的母亲?”</p>

只见那婆婆蓦地里双眉竖起,脸现杀气,就如公孙谷主出手之时一模一样,杨过暗叫:</p>

“不好。”抢上一步,怕她加害绿萼,却见她伸手在绿萼肩上轻轻一推,喝道:“站开些,</p>

我来问你。”绿萼一怔,离开她身子,又叫了一声:“妈!”</p>

那婆婆厉声道:“公孙止叫你来干么?要你花言巧语来骗我,是不是?”绿萼摇头,叫</p>

道:“妈,原来你还在世上,妈!”脸上的神色又是喜欢,又是难道,这显是母女真情,那</p>

里能有半点作伪?那婆婆却仍厉声问道:“公孙止说我死了,是不是?”绿萼道:“女儿苦</p>

了十多年,只道真是个无母的孤儿,原来妈好端端的活着,我今天真好欢喜啊。”那婆婆指</p>

着杨过道:“他是谁?你带着他来干么?”</p>

绿萼道:“妈,你听我说。”于是将杨过怎样住入绝情谷、怎样中了情花之毒、怎样二</p>

人一齐摔入鳄潭的事,从头至尾的说了,只是公孙谷主要娶小龙女之事,却全然略过不提,</p>

以防母亲妒恨烦恼。</p>

那婆婆遇到她说得含糊之处,一点点的提出细问。绿萼除了小龙女之事以外,其余毫不</p>

隐瞒。那婆婆越听脸色越是平和,瞧向杨过的脸色也一眼比一眼亲切。听到绿萼说及杨过如</p>

何杀鳄、如何相护等情,那婆婆连连点头,说道:“很好,很好!小多子,也不枉我女儿看</p>

中了你。”绿萼红晕满脸,低下了头。</p>

杨过心想这其中的诸般关节,此时也不便细谈,于是说道:“公孙伯母,咱们先得想个</p>

计策,如何出去?”</p>

那婆婆突然脸色一沉,喝道:“甚么公孙伯母,『公孙伯母』这四字,你从此再也休得</p>

出口。你莫瞧我手足无力,我要杀你可易如反掌。”突然波的一声,口中飞出一物,铮的一</p>

响,打在杨过手中所握的那柄匕首刃上。</p>

杨过只觉手臂剧震,五指竟然拿捏不住,当的一声,匕首落在地下。他大惊之下,急向</p>

后跃,只见匕首之旁是个枣核,在地下兀自滴溜溜的急转。他惊疑不定,心想:“凭我手握</p>

匕首之力,便是金轮法王的金轮、达尔巴的金杵、公孙谷主的锯齿金刀,也不能将之震落脱</p>

手,这婆婆口中吐出一个枣核,却将我兵刃打落,虽说我未曾防备,但此人的武功可真是深</p>

奥难测了。”</p>

绿萼见他脸上变色,忙道:“杨大哥,我妈决不会害你。”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转头向</p>

母亲道:“妈,你教他怎么称呼,也就是了。他可不知道啊。”</p>

那婆婆嘿嘿一笑,说道:“好,老娘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江湖上人称『铁掌莲花裘千</p>

尺』的便是,你叫我甚么?嘿嘿,还不跪下磕头,称一声『岳母大人』吗?”</p>

绿萼忙道:“妈,你不知道,杨大哥跟女儿清清白白,他……他对女儿全是一片好意,</p>

别无他念。”裘千尺怒道:“哼,清清白白?别无他念?你的衣服呢?干么你只穿贴身小</p>

衣,却披着他的袍子?”突然提高嗓子,尖声说道:“这姓杨的如想学那公孙止这般薄幸无</p>

耻,我要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姓杨的,你娶我女儿不娶?”</p>

杨过见她说话疯疯癫癫,大是不可理喻,怎地见面没说得几句话,就迫自己娶她女儿?</p>

但若率言拒绝,不免当场令绿萼十分难堪。何况这婆婆武功极高,脾气又怪,自己稍有应对</p>

不善,只怕她立时会施杀手,眼下三人同陷石窟之内,总是先寻脱身之计要紧,于是微微一</p>

笑,说道:“老前辈可请放心,公孙姑娘舍身救我,杨过决非没心肝的男子,此恩此德,终</p>

身不敢或忘。”这几句话说得极是滑头,虽非答应娶绿萼为妻,但裘千尺听来却甚为顺耳。</p>

她点点头道:“这就好了。”</p>

公孙绿萼自然明白杨过的心意,向他望了一眼,目光中大有幽怨之色,垂首不言,过了</p>

半晌,向裘千尺道:“妈,你怎会在这里?爹爹怎么又说你已经过世,害得女儿伤心了十几</p>

年?倘若女儿早知你在这儿,拚着性命不要,也早来寻你啦。”她见母亲上身**,如将杨</p>

过的袍子给她穿上,自己又是衣衫不周,当下撕落袍子的前后襟,给母亲披在肩头。</p>

杨过心想小龙女所缝的这件袍子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一阵难过,触动情花之毒,全身又</p>

感到一阵剧烈疼痛。裘千尺见了,脸上一动,右手颤抖着探入怀中,似欲取甚么东西,但转</p>

念一想,仍是空手伸了出来。</p>

绿萼从母亲的神色与举动之中瞧出了些端倪,求道:“妈,杨大哥身上这情花之毒,你</p>

能设法给治治么?”裘千尺淡淡的道:“我陷在此处自身难保,别人不能救我,我又怎能相</p>

救旁人?”绿萼急道:“妈,你救了杨大哥,他自会救你。便是你不救他,杨大哥也必定尽</p>

力助你。杨大哥,你说是不?”</p>

杨过对这乖戾古怪的裘千尺实无好感,但想瞧在绿萼面上,自当竭力相助,便道:“这</p>

个自然。老前辈在此日久,此处地形定然熟知,能赐示一二么?”</p>

裘千尺叹了口长气,说道:“此处虽然深陷地底,但要出去却也不难。”向杨过望了一</p>

眼,说道:“你心中定然在想,既然出去不难,何以枯守在此?唉,我手足筋脉早断,周身</p>

武功全失了啊。”杨过早便瞧出她手足的举动有异,绿萼却大吃一惊,问道:“你从上面这</p>

洞里掉下来跌伤的吗?”裘千尺森然道:“不是!是给人害的。”绿萼更是吃惊,颤声道:</p>

“妈,是谁害你的?咱们必当找他报仇。”</p>

裘千尺嘿嘿冷笑,道:“报仇?你下得了这手么?挑断我手足筋脉的,便是公孙止。”</p>

绿萼自从一知她是自己母亲,心中即已隐隐约约的有此预感,但听到她亲口说了出来,</p>

终究还是全身剧烈一震,问道:“为……为甚么?”</p>

裘千尺向杨过冷然扫了一眼,道:“只因我杀了一个人,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哼,只</p>

因我害死了公孙止心爱的女人。”说到这里,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绿萼心中害怕,与母亲稍</p>

稍离开,却向杨过靠近了些。一时之间,石窟中寂静无声。</p>

裘千尺忽道:“你们饿了罢?这石窟中只有枣子裹腹充饥。”说着四肢着地,像野兽般</p>

向前爬去,行动甚是迅捷。绿萼与杨过看到这番情景,均感凄惨。裘千尺却是十多年来爬得</p>

惯了,也不以为意。绿萼正待抢上去相扶,已见她伏在一株大枣树下。</p>

也不知何年何月,风吹枣子,从头顶洞孔中落下一颗,在这石窟的土中抽芽发茎,生长</p>

起来,开花结实,逐渐繁生,大大小小的竟生了五六十株。当年若不是有这么一颗枣子落</p>

下,即或落下而不生长成树,那么杨过与公孙绿萼来到这石窟时将只见到一堆白骨。谁想得</p>

到这具骸骨本是一位武林异人?绿萼自更不会知道是自己的亲生母亲。</p>

裘千尺在地下捡起一枚枣核,放入口中,仰起头来吐一口气,枣核向上激射数丈,打正</p>

一根树干,枝干一阵摇动,枣子便如落雨般掉下数十枚来。</p>

杨过暗暗点头,心道:“原来她手足断了筋脉,才逼得练成这一们口喷枣核的绝枝,可</p>

见天无绝人之路,当真不假。”想到此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p>

绿萼检起枣子,分给母亲与杨过吃,自己也吃了几枚。在这地底的石窟之中,她款客奉</p>

母,举止有序,俨然是个小主妇的模样。</p>

裘千尺遭遇人生绝顶的惨事,心中积蓄了十余年的怨毒,别说她本来性子暴躁,便是一</p>

个温柔和顺之人,也会变得万事不近人情,但母女究属天性,眼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出落</p>

</p>

得这般明艳端丽,动静合度,怜爱的柔情渐占上风,问道:“公孙止说了我甚么坏话?”</p>

绿萼道:“爹爹从来不提妈的事,小时候我曾问他我像不像妈?又问他,妈是生甚么病</p>

死的。爹爹忽地大发脾气,狠狠的骂了我一顿,吩咐我从此不许再提。过了几年我再问一</p>

次,他又是板起脸斥责。”裘千尺道:“那你心中怎么想?”绿萼眼中珠滚动,道:“我一</p>

直想,妈妈必定又是美貌,又是和善,爹爹跟你恩爱得不得了,因此你死了之后,旁人提到</p>

了你,他便要伤心难过,是以后来我也就不敢再问。”</p>

裘千尺冷笑道:“现下你定是十分失望了,你妈妈既不美貌,又不和气,却是个凶狠恶</p>

毒的丑老太婆。早知如此,我想你还是没见到我的好。”绿萼伸出双臂搂住她脖子,柔声</p>

道:“妈,你和我心中所想的一模一样。”转头向杨过道:“杨大哥,我妈很好看,是不</p>

是?她待我好,待你也好,是不是?”这两句话问得语含至诚,在她心中,当真以为母亲乃</p>

是天下最好的妇人。</p>

杨过心想:“她年轻时或许美貌,现今还说甚么好看?待你或许不错,对我就未必安着</p>

甚么好心。”但绿萼既然这么问,只得应道:“是啊,你说的对。”</p>

但他话中语气就远不及绿萼诚恳,裘千尺一听便知,心道:“天可怜见,让我和女儿相</p>

会,今日她心中虽满是孺慕之情,但难保永是如此,我的一番含冤苦情,须得跟她说个明明</p>

白白。”于是说道:“萼儿,你问我为何身陷在此?为甚么公孙止说我已经死了,你好好坐</p>

着,我慢慢说给你听罢。”</p>

裘千尺缓缓的道:“公孙止的祖上在唐代为官,后来为避安史之乱,举族迁居在这幽谷</p>

之中。他祖宗做的是武官,他学到家传的武艺,固然也可算得是青出于蓝,但真正上乘的武</p>

功,却是我传的。”杨过和绿萼同时“啊”了一声,颇感出于意料之外。</p>

裘千尺傲然道:“你们幼小,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哼,铁掌帮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p>

仞,便是我的亲兄长。杨过,你把铁掌帮的情由说些给萼儿听。”杨过一怔,道:“铁掌</p>

帮?弟子孤陋寡闻,实不知铁掌帮是甚么。”</p>

裘千尺破口骂道:“你这小子当面扯谎!铁掌帮威名振于大江南北,与丐帮并称天下两</p>

大帮会,你怎能不知?”杨过道:“丐帮嘛,晚辈倒听见过,这铁掌帮……”裘千尺急了,</p>

骂道:“嘿嘿,还亏你学过武艺,连铁掌帮也不知道……”绿萼见母亲气得面红耳赤,插口</p>

劝道:“妈,杨大哥还不到二十岁,他从小在深山中跟师父练武,武林中的事情不大明白,</p>

也是有的。”裘千尺不去理她,自管呶呶不休。</p>

二十年前,铁掌帮在江湖上确是声势极盛,但二次华山论剑之时,帮主铁掌水上飘裘千</p>

仞皈依佛门,拜一灯大师为师,铁掌帮即风流云散。当铁掌帮散伙之时,杨过刚刚出世,后</p>

来没听旁人提及,他自是不知。实则他母亲穆念慈,便是在铁掌帮总舵的铁掌峰上**于他</p>

父亲杨康,受孕怀胎,世上才有他杨过。此时裘千尺说起,他竟瞠目不知所对。裘千尺在绝</p>

情谷中僻处已近三十年,江湖上的变动全没听闻,只道铁掌帮称雄数百年,现下定是更加兴</p>

旺,听杨过居然说连“铁掌帮”三字也不知道,自是要暴跳如雷了。</p>

杨过给她毫无来由的一顿乱骂,初时强自忍耐,后来听她越骂越不成话,怒气渐生,要</p>

待反唇相稽,刺她几句,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只见绿萼凝视着他,眼中柔情款款,脸上满是</p>

歉然之色。杨过心中一软,脸上伯个无可奈何之状,心下反而油然自得起来,暗想:“你妈</p>

妈越是骂得凶,你自是越加对我好。老太婆的唠叨是耳边风,美人的柔情却是心上事。”心</p>

下一宽,脑子特别机灵,忽地想起:“完颜萍姑娘的武功与那公孙止似是一路,她又说学的</p>

是铁掌功夫,料想与铁掌帮帮必有干系。”闭目一想,于完颜萍与耶律齐对战时所便的拳法</p>

刀法还记得七八成,至于与公孙止连斗数场,还只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于他的身形出手更</p>

是记得清晰,当即叫道:“啊哟,我记起啦。”裘千尺道:“甚么?”</p>

杨过道:“三年之前,我曾见一位武林奇人与十八名江湖好汉动手,他一人空手对敌十</p>

八人,结果对方九人重伤,九人给他打死了,这位武林奇人听说便是铁掌帮的。”裘千尺急</p>

问:“那人是怎么一副模样?”杨过信口开河:“那人头是秃的,约莫六十来岁,红光满</p>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